“未來出嫁,要去長安靈位前告知你爹娘,要讓老師把關。還有,也要過了你師哥我的眼!”
“你有毛病?爺娘和老師都是長輩,你算什麼東西?我有什麼好向你報備的?”
“白阿翩!你過河拆橋,卸磨殺驢。誰說的要全西京最好看的珠寶當嫁妝?我都給你買來了,你翻臉不認人啊?”
“我有不認你嗎?難道不是你想占便宜,非要跟爹娘老師一個輩分?”
“怎麼了,小長輩也是長輩。我大你三歲呢,再叫聲師哥聽聽?”
“楊行嘉,你去死。”
……
吵鬧聲漸漸遠去,意識一寸一寸清醒過來。
白雪亭茫然睜開眼睛,果真是夢。
她今日輪休,起得比往常晚了半個時辰,推開窗時,晴光流瀉,撲面溫暖。
文霏坐在窗邊藤椅上,小心翼翼翻着那冊《三曹詩選》。
聽見白雪亭開窗的聲音,她回頭看,宛然笑道:
“我又來打擾你了。”
“小事。”白雪亭伸個懶腰,“文霏阿姐,我想去一趟王府,你随意吧。”
文霏點點頭,随後面色一紅,小聲提醒她:“你還沒嫁呢,去這麼頻繁不好吧?”
祖宗王法都管不了白雪亭,女則女德更是過眼雲煙。
她擇了一件珍珠白細褶長裙,胸前用金絲勾了一隻展翅鸾鳥,外罩湘妃色大袖衫,細長脖頸連着平直鎖骨都袒露在外。
文霏細聲調侃她:“果然,一說去見舒王殿下,打扮都比平日精心多了。”
白雪亭坦蕩蕩,在她面前轉了一圈,問:“有沒有哪裡不妥的?”
文霏思忖了一會兒,将脖頸上的珍珠項鍊摘下來,給白雪亭戴上。
滿圈圓潤瑩瑩的粉白珍珠,中間吊了一顆閃爍的墨藍寶石。
“嗯,這樣就十全十美。”文霏湊近她道,“殿下見了,一定馬上就想娶你過門。”
白雪亭訝道:“那可不行,聘禮賞賜都沒到手呢。”
文霏一噎,着實沒見過這樣不通情調的人,一把将她推出去。
車駕很快到舒王府,忘塵匆匆忙忙出來迎她,滿頭的汗,身上也沾了一股濃重的藥味。
忘塵:“姑娘先回吧,殿下今日不見客。”
白雪亭敏銳捕捉到不對勁,忙問:“殿下病了?”
忘塵抿唇不答。
白雪亭提裙就跑——往王府裡面跑。
忘塵根本看不住她,一打眼工夫,人影就溜到半山腰上,湘妃紅和滿山花紅混迹在一起,像是生在舒王府中的一枝垂絲海棠。
放鶴樓裡,春夏時分總敞開的三扇大門此刻緊閉。饒是這樣,裡頭濃烈的藥味還是漫了出來。
白雪亭緊蹙眉,擡手叩門,輕聲道:“殿下,是我,雪亭。”
門從裡面開了一條小縫,穿太醫服制的老者垂首道:“姑娘請進。”
甫一入内,隻見重疊幔帳統統放了下來,一層一層,掩住了裡間榻上清瘦的影子。
樓内蔓延着苦味,苦得白雪亭舌根都隐隐泛起澀意。
老太醫道:“殿下今日發作得突然,眼下人還昏沉着,姑娘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藥味嗆人,白雪亭喉間很癢,下意識咳了兩聲。
她執意掀起幔帳。
舒王雙目緊閉,額上盡是冷汗,面色白得吓人,連嘴唇都沒了血色,活脫脫一副行将就木模樣。
白雪亭心裡一緊,兩步跪到榻邊。
她小心翼翼撫上他緊擰的眉心。
太醫又道:“牽機毒異常兇悍,哪怕殿下隻服了一點點稀釋後的毒藥,每逢餘毒發作,仍是骨縫生寒,遭拆骨剜肉之痛,往往要好幾個時辰才能平複。”
每回見他,他都隻是略萦一絲病氣,除去更清瘦些,身上藥味更重些,白雪亭幾乎感覺不到他與旁人的差異。
白雪亭顫道:“他一年發作幾次?每次都這樣疼嗎?”
太醫歎道:“一月總要有一次,春夏時還好。到了秋冬,天氣一冷,殿下身上活像結了冰。早年殿下剛回長安時,還沒那麼能忍痛,冬日毒發,疼得他竟恨不得自盡,奴婢們發現時,剪子已經刺入腹中了。”
白雪亭狠狠一震。
所以三年前隆冬……他當真是舍了命陪她。
她下意識握着舒王一片冰涼的手,渴求掌心的溫度能暖一暖他。
不知何時,舒王睜開了眼睛,氣若遊絲:
“雪亭……不是讓忘塵攔着你嗎?”
白雪亭放輕聲音:“是……是我執意要來,我想陪一陪你。”
良久,等不到舒王回音。
忘塵在床頭放下一碗藥,低聲提醒:“殿下毒發之後醒來,大概有小半個時辰看不見也聽不見,你……你再等等吧……”
白雪亭怔住,探身看他,果然眼神格外空洞渙散。
不知過了多久,舒王慢慢轉過臉,愣愣看她一會兒,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