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應下,不出片刻就回來,躬身道:“四娘子說,她聽長兄的。”
李晏點頭:“那你再去與管事說一聲,将晴與姑娘的身契交給他。”
說罷,他又看向白雪亭,微笑道:“如此,便定下了。”
晴與也回身看白雪亭,三分喜悅,七分不安喚她:“小娘子……”
白雪亭對她淺淺一笑,“你安心在李府侍候四娘子,我這就走了。”
她起身,又向李晏道别。
李晏道:“我送你。”
李府不如楊府富貴逼人,但亦是處處透着百年世家的底蘊。李晏指引白雪亭穿過抄手遊廊,感慨道:“自你遠去西京,我們也有五六年未見了。那會兒你還比惜文矮半個頭,今日一看,竟是比她都高一些了。”
“當年頑劣,給同晖兄長添了不少麻煩。”白雪亭略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當年她在李氏族學把郭十二打個半死,癱在地上吐血,誰都不敢動他,還是李晏親自把人擡去醫館的。
“受家學壓抑,惜文從小性子安靜,她骨子裡那點叛逆勁兒,遇見你之後才顯出來。”李晏笑笑,“在我眼裡你與惜文是一樣的,兄長替妹子兜底,理所當然。”
白雪亭聽他提起惜文,臉上亦浮起笑容,“惜文出嫁時我沒趕上,還是有些可惜。”
李惜文出嫁那次,是她惟一一次遺憾自己不在長安。
她說到此處,李晏略沉默一刹,方道:“雪亭,你出嫁……我們家沒人赴宴,望你不要見怪。李府如今不大想參與這些往來。”
“我知道。”白雪亭很快回,“這都是小事。何況我出嫁也不是什麼好事,昨日差點鬧得不可開交,你們不來也好。”
自太師李溢這一脈起,李府便有意脫離四姓行列。李溢提拔寒庶出身的白适安,其子,也就是李晏的父親李樞赴邊從軍,李晏又拒絕家族蔭官應考進士。
這等關頭,白雪亭自認沒那個面子讓李府為她的喜宴“破例”。
她是自嘲,李晏聽後,亦是眼簾低垂,無奈道:“既來之則安之。行嘉……你還是盡量與他好好相處吧,也是為自己好。”
白雪亭和楊談之間是一團亂麻,旁人勸多少都沒用。
她兀自擺擺手,“得過且過吧。”
李晏送她到門前,白雪亭剛要走,晴與忽然高喊着“小娘子”跑出來,氣喘籲籲停在她面前,眼眶還是紅的。
“小娘子,我……我跟你回去吧!”晴與緊緊握着她的手腕,“楊家是龍潭虎穴,你瞧早上那四個婢女,一看就不懷好意。我……我雖然沒那麼聰明,但你帶我回去,好歹也有個商量的人,否則你一個人在楊府,少爺又不喜歡你,你不是要被欺負死了!”
白雪亭心道别當着新主家的面說你舊主家的好啊,傻姑娘。
她輕輕撥開晴與的手,擠了三滴耐心對她道:“晴與,我幫你隻是順手的事,并沒花什麼力氣。小恩小惠而已,你無需為了一時感動許下這麼重的承諾,日後後悔也來不及。”
晴與忽地呆住。
白雪亭又笑了笑,堪稱溫婉:
“以後也不要這樣,别人給了你一點兒好,就想着湧泉相報,不值得。你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推了晴與一把,将她推進李府大門,“去吧。”
大門緩緩關上,白雪亭毫不猶豫地轉身。
看着那道纖細的影子漸漸遠去,晴與蓄在眼眶的淚終于掉下來。
半個時辰後她回到楊府,正要往院裡走,半路卻被人攔下,報了一長串什麼伯父叔父的名字:
“……族中長輩都在正堂等少夫人敬茶。”
白雪亭一聽見這麼多人就煩,還嫌添堵不夠?還嫌她脾氣不夠差?
她沒好氣問道:“楊行嘉呢?”
“少爺在宗祠祭拜完後就去了官署。”
“就我敬茶?他不敬?婚事是我一個人結下的嗎?”白雪亭接連三問咄咄逼人,“讓他滾回來,他不到我就不到。”
侍從苦着臉:“少夫人,族老們和主君都在,您不去婢子不好交代啊!您可别為難咱們做下人的……”
“那你們楊府大可以不為難我。”白雪亭冷聲道,“正堂在哪兒?”
侍從忙給她指路。
白雪亭甩了甩手腕,暗自道:一幫老東西,非要她去,到時候可别後悔。
正堂圍坐了一圈人,個個面沉如水,一道道目光刀似的紮在她身上,把她當滅門仇人似的死死盯着。
白雪亭裝作沒看見,剛要走進去,坐在正中的楊縱就沉聲道: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