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剛剛得知獨孤一族的族人臨時事要找他們的副族長獨孤承烨處理,初茵特意将禅房留給了丈夫承烨及其手下,并獨自一人繞到了禅房後面的山林間漫步賞景。
哪知山中天氣變幻莫測,方才還是晴天暖陽,輾眼間便雲起雨落。
淅瀝瀝的秋雨一點一點浸透山中的楓葉,渲染出漫山的紅火。
初茵一路小跑,越過石橋,來到了石橋對面的觀景亭中。
軒轅謙之正在亭中暗暗計算着族中秋冬的儲備,新入庫的煉器、煉丹材料,剛一擡眼,就看到了石橋對面一路小跑而來的袅袅身影。
空山新雨中,她就這樣穿透迷霧,毫無征兆地闖入了他的領域,讓人猝不及防。
隻見她眉如遠黛,目若寒星,一雙櫻花似的的紅唇因亭外綿密的秋雨沾染上一抹潤澤的豔色,更顯容色殊麗。
她身着秋香色交領裙袍,外搭鵝黃色輕紗罩衫,蓬松的烏發雲髻輕挽,在耳後的發髻下精巧地編着一隻松散的發辮,慵懶地斜倚在胸前。她的發間插着一隻銀杏發簪,細長的珍珠流蘇和着少女輕盈躍動的腳步在微風中悠然搖曳,更添靈動貴氣。
杳霭流玉,花晨月夕,不外如是。
“你好,多有打擾,我可以在這邊避雨嗎?”外衫盡濕的初茵雙手抱臂,微微發抖,禮貌地詢問着先來一步到此處避雨的遊人。
軒轅謙之眉目輕掃,眼見她身上外罩的輕紗早已濕透,就連内衫都隐隐透出裡衣的輪廓,立馬側過身去,避免失禮,還不忘為眼前初次遇見的女子遞上了一方手帕,“你并未打擾到我。這裡是寒音寺的觀景亭,凡是香客,皆可來此處避雨。這方手帕給你,先擦擦臉吧。”
初茵接過手帕,雙手合十,由衷地向這位英俊冷清的銀發男子感謝到,“真的太謝謝你了!”
說着,她用這方繡了兩朵山茶花的手帕拭淨了在細雨涼風中早已狼狽不堪的面容。
一旁的軒轅謙之卻隻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他從未見過這般殊色昳麗的女子,隻是初次相見,就讓他心生好感,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自己早已習慣的既定原則。
還沒等軒轅謙之反應過來,身體竟早已快過理智地褪去了外衫,遞了過去,“秋雨寒涼,披上吧,當心染上風寒,想必你也不願你的家人為你擔憂!”
亂世之中,哪怕隻是一場傷寒就足以奪去太多人的性命。
即便眼前的女子出身世家貴族,可是身為女子,隻會比男兒更加艱難。
他不願意眼前的這位姑娘因為男女大防而損耗自身,他希望她平安健康。
初茵作為一名生于華夏的現代女子,自然沒有古人的刻闆觀念。
隻是一件防風的衣服,披了也就披了。
等到初茵略收拾完畢,她柔聲道:“好了,你可以轉過身了。”
對于在這處僻靜清幽之地偶遇的清俊男子,初茵同樣頗具好感,在與他短短交談的兩句話中,她隻覺得這位男子似曾相識,仿佛在何處見到過一般。
軒轅謙之對此一無所知。
秋雨霖鈴間,滿園芳桂,幽香馥郁。
二人在觀景亭中,靜觀亭外雨潤紅楓之景。
此情此景,當真美輪美奂。
軒轅謙之不由發出“秋景堪題,紅葉滿山溪”的感慨。
初茵緊随其後,感歎道:“煙雨沉浮紅林醉,暗香迎面化蝶飛。”
軒轅謙之雖然對眼前這位看起來隻有二八年華的少女早有猜測,卻不想她對詩詞一道也有所涉獵。
亂世之中,作為仙門世家軒轅一族的副族長,軒轅謙之雖然喜歡這些在旁人看來附庸風雅的小衆詞句,卻也鮮少遇到同好。
仙門之中不用提,唯一可堪論道的獨孤世家偏偏是軒轅一族的死敵。
至于那些貴族男女們對修士向來利用為重,在他們眼中,修士隻是他們國與國征戰殺伐的趁手工具,又有哪位貴族會心甘情願,和言悅色地與修士談論這些風花雪月的高雅詞句呢!
其實千年以前,仙門修士遠遠淩駕于凡人之上,那些頂級大能甚至可以羽化飛升,修至神階。
可是誰也不知道一千年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從那以後,整片修士大陸的靈氣日益枯竭,仙門之中再也沒有哪位大能能夠突破元嬰,飛升成神。
到後來,各種曆史典籍更是完全斷代。
軒轅謙之翻過家中的典籍,最早的記錄也不過是五百年前。
也是差不多五百年前,因為修真界接連五百年再也沒有修士能夠飛升成神,最多不過元嬰中階便再難進寸步。
如此一來,修士和凡人的區别就隻在于是否能夠施展靈力,除了少數的元嬰修士外,大多數修士不過是煉氣、築基、金丹境界,在數倍,百倍,千倍的凡人齊心攻擊下,也不過是落敗的蒼鷹,脆弱的不堪一擊。
加之擁有靈力的修士本就是萬中無一,凡人和修士之間巨大的人數差距,也迫使修士不得不一退再退,到最後,幾乎隻能龜縮在自己世代賴以為生的祖地中,方能苟延殘喘。
從那以後,貴族和普通人無聲地結為了同盟,而修士則淪為了貴族地盤征伐混戰的鬥争工具,也由此拉開了整片修士大陸五百年的戰國亂世。
軒轅謙之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各國的貴族有意為之,意在進一步削弱修士的實力。
可是為了生存,為了地盤,為了靈礦,為了靈藥,他們也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相互利用。
然而今天,在這方小小的觀景亭中,他卻邂逅了這樣一位極有可能是出身于世家貴族的貴女,讓他一再為之後退破例。
初茵見這位清俊男子并不搭話,隻得又接了一句,“還有杜牧寫的‘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也是描寫秋景的絕妙佳句呢!”
“姑娘所言不差,果然如此!”軒轅謙之毫不吝啬地贊同到,他巧妙地瞥了一眼,妄圖通過她裙擺上用金線精緻勾勒出的銀杏紋樣,推測出她究竟出身于周邊城鎮的哪戶高門望族。
隻是線索有限,他還是無法準确判斷,于是軒轅謙之刻意道:“沒想到姑娘也好此道。不過在這一領域的經典話題就是如何表達思慕之情,不知姑娘有何見解?”
初茵歪頭道:“最經典的一句當然是——”
二人異口同聲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語罷,兩人相視一笑。
初茵:“沒想到您會對詩詞這麼感興趣!”
“叫我青川吧。”軒轅謙之用了化名。
倘若此時有獨孤一族的人在,一定會瞬間懷疑他的身份。
隻是并非一個正統獨孤族人的初茵對此卻全然不知。
“好,”初茵答應了,想到方才用過的那抹繡着山茶花的手帕,她也想到了一個化名,“青川君就稱呼我為山茶吧!”
“山茶姑娘,很高興認識你。”軒轅謙之心知肚明,這隻是她臨時起意的一個化名。
可是那又如何,自己同樣未曾坦然相對。
要怪隻能怪這個時代,而眼前的少女本身并無任何過錯。
人對心生好感的事物本身總會抱有無限的濾鏡,就連一向冷靜自持的軒轅謙之也不例外。
“那麼你認為還有哪些表達愛慕之情的經典詞句呢?”軒轅謙之再次主動開啟了話題。
初茵歪頭道:“比如,浮世三千,吾愛有三,日月與卿。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
“還有呢?”
“再比如,萬丈紅塵,唯悅者三,日月與君,日出東方,月落西廂,執子之手,不老天荒。”
當她一邊說着這些經典詞句,一邊用那雙燦若寒星的清澈美目望向你時,有一瞬間,他竟會生出甘願在此刻死去的荒謬感。
原來突如其來的心動根本無法用理智抑制。
軒轅謙之深吸一口氣,努力克制道:“那麼你對哪句最有感覺?”
初茵聞言坦然道:“要說我最有感覺的還是那句——我攜滿天星辰贈你,仍覺星辰不及你。”
說着,初茵仰頭,望向浩瀚的天空,“這世上還有什麼比漫天星辰更加美麗動人呢!”
軒轅謙之卻被此情此景震住了。
他從未料到,隻是初次見面,眼前的少女居然會給自己帶來前所未有的心動震顫。
此時此刻,他能夠清晰聽見雨幕間自己怦怦的心跳。
他渾身的血液都在這一瞬沸騰,在體内瘋狂叫嚣着‘我心悅你’!
可是這是不行的。
這是不對的。
這隻是煙雨朦胧的氛圍給予自己的一時錯覺。
軒轅謙之努力說服着自己。
或許是一刻,或許是一瞬。
就在初茵注意到軒轅謙之明顯失态的前一秒,他竭力拽回了自己早已殘破不堪的微薄定力,沒讓對面的姑娘察覺出自己的異樣。
不知不覺間,兩人從詩詞歌賦聊到了全新的領域。
看到亭外漫山飄落的火紅楓葉,初茵不由靠着欄杆,雙手托腮到,“如果有碳酸氫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