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欺騙了我……你把我送給了别人……”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你還用我最害怕的東西恫吓我……”
“我不會屈服……絕不……”
“我不是你的茵茵……我隻是初茵……我不是獨孤……我隻是初茵……隻做初茵……”
“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好不好……求你了……”
到最後,她的口中竟隻剩下模糊不清的痛苦哀求。
獨孤承烨從未料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會如此痛苦,痛得幾要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
待到晨光熹微時,柔暖的日光透過窗戶傾灑在屋内,眷戀地輕吻她精緻的面龐。
獨孤承烨卻赫然發現了一個令他無比恐怖的事實。
他看見初茵身下的褥單綻放出大片大片的血紅色花朵,鮮豔奪目,驚心動魄。
下一瞬,他掀開了被褥。
她發生了血崩。
獨孤承烨幾乎要瘋,他怎麼也止不住初茵身上涓涓湧出的溫熱血流。
千鈞一發之際,被靈貓奈奈急召而來的族醫剛好出現。
他一邁入屋内,見此情形,不由慌張道:“青陽仙君,别傻站着了,茵姬夫人這是小産了!”
獨孤承烨神魂無措地呆立在原地,直到靈貓奈奈叼住他的褲腿,将他往一旁扯去時,他才猛然回神,給族醫讓開了床旁的位置。
族醫眼疾手快地看診施救。
這是一個意外!
除了獨孤承煊,獨孤承烨和族醫清楚地明了,過去那些年接連不斷的絕育湯藥給初茵的身體帶來了怎樣難以挽回的傷害。
她能夠身懷有孕,簡直是一個不可能發生的奇迹!
而這個奇迹卻在剛被證實的一刹就徹底宣告煙消霧散,仿佛她腹中的小生命從未到訪過一般。
半個時辰後,初茵的病情終于穩定了下來。
“多久了?”如夢初醒般,獨孤承烨壓抑着心中的驚痛,後知後覺地問到。
“快滿兩個月了,”族醫放下藥箱,為青陽仙君悉心解釋道:“您剛從京都回來不知道,前段時間,不知怎麼回事,茵姬夫人意外恢複了先前的記憶,為此和耀陽仙君鬧了許久。”
“後來呢?”獨孤承烨追問道。
族醫長歎一口氣,“逼不得已,耀陽仙君再次出手封印了她的記憶。老朽以為,或許是兩次施加封印的方法有異,這才讓茵姬夫人重新想起了一切,但我想,她的記憶并沒有完全恢複,隻是恢複了一部分。”
良久,獨孤承烨喑啞着聲音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煎藥吧。還有,這件事要對煊哥保密。”
族醫行了一禮,“老朽曉得。”随即告退離去。
待到族醫離開後,獨孤承烨起身,坐在了初茵的榻邊,牢牢盯住她蒼白清透的面頰,生怕她在下一秒就會在眼前消失不見。
原來,曆經欺騙與謊言的折磨,她已經拒絕擁抱人世間的美好。
三年多來,她的外表看似完好無損,内裡卻早已腐爛壞疽。
一旦找回記憶,那些過往的痛楚,猶如附骨之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曾經遭受過的欺騙與謊言,這些掙紮與折磨此生都無法輕易消解。
他無法想象,到底是怎樣的痛苦,才會令她痛不欲生,心殇成灰。
都說‘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可是他究竟要怎樣做才能邁過她用堅韌意志一手打造的心房枷鎖。
當她知道真相的一刻,就再也不會原諒獨孤承烨了。
在被他如此殘忍地對待後,她的心不會給他留下丁點兒縫隙。
而他對她的愛,卻是在徹底失去資格以後方才明悟,何為念念不忘,何為誓死不放。
這一次的私刑懲罰,更是他借着‘不想失去她’的借口,對她肆意折磨,為的隻是讓她能夠徹底打消離去的念頭。
他可以容忍她不愛自己,卻決不允許她就此離開他的生命。
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着她。
他要每天都能夠看到她,觸手可及。
可是這一切都被他濃重的私心搞砸了!
他親手害死了她和煊哥的孩子!
而族醫診治後下的定論卻是:初茵此生不會有孕。
多麼恐怖。
因為他的肆意妄為,因為他以為的一心愛戀,他不僅害得她失去了她和煊哥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那個。
這是他的罪!
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是他殺死了她的孩子!
是他害得自己的侄兒無法降生!
他是獨孤的罪人!
他對不起煊哥。
更對不起她。
此時獨孤承烨能做的隻是眼都不眨地盯着初茵昏沉的身影,在心底悔不當初地咒罵自己,一遍又一遍。
一夜過後,初茵終于從一片混沌中迷蒙醒來。
“你醒了!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要不要先吃些東西?喝點粥?”獨孤承烨撲到榻邊,緊緊地握住初茵的手,“茵茵,你想喝什麼?想要什麼?我都會為你尋來!”
當初茵散亂的目光重新聚焦後,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個面目可憎的身影,“獨孤承烨,你怎麼不去死!”
獨孤承烨卻毫不生氣,仿佛前兩日那個化身為狠戾惡魔的他隻是初茵經曆的幻夢蜃影。
他松開握着她的手,跪倒在她的面前,向她鄭重道歉,“茵茵,我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沒等初茵回應,獨孤承烨就将一切和盤托出,她畢竟是那個嬰魂的母親,有權知道這一夜發生了什麼,“你小産了,不滿兩個月。你怨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錯。”
初茵愣了一下,随即一抹淺淡的笑容蓦然在唇角綻放。
他以為等待自己的是初茵的痛不欲生,自我折磨,卻沒想到竟會在她精緻蒼白的面容上看見一抹釋然快意的微笑。
這也是連日來她對他露出的唯一一抹笑意。
她說:“獨孤承烨,我要謝謝你,謝謝你沒讓那個孽種出生,讓它幹脆利落地死了!”
獨孤承烨難以置信,“那是你和煊哥的孩子!是你的親兒子!”
初茵理智地搖頭,“那隻是基于欺騙和謊言,在你們單方面誘騙下誕生的不被母體祝福的種子!”
獨孤承烨撲上前去,“初茵,收回你的話,那是煊哥的孩子!”
初茵笑中帶淚,“那是騙子的孽種!是卑劣者的後代!我永遠不會心甘情願地為那人誕下子嗣!絕不!”
獨孤承烨無法理解,“怎麼會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茵茵,你畢竟是一個女人!是女人就會無比在意自己的孩子!你也不會例外!”
初茵笑了,“那麼現在你見到了,我就是。我永遠不會被一個還未出世的胚胎綁架終生,就算他生下來我也會将它摔死!它的存在隻能提醒我,自己經曆過怎樣屈辱的過往!”
“一切非我自願孕育而誕生的子嗣,我都不會承認!”
“我不會愛這樣的孩子。”
“更不會為它的離去悲傷落淚。”
“這才是我,一個真實的人,而不是你想象中任你兄弟二人肆意拿捏的提線木偶。獨孤承烨,是你看錯了人,活該你兄長後嗣斷絕!”
這一刻的初茵前所未有的歡欣,似乎隻有他人的痛苦才能填補她飽受摧殘的空洞内心。
獨孤承烨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初茵的反應與他從小到大接觸過的女人都截然不同。
她是那樣的特别,那樣的叛逆。
他敢說,倘若初茵敢在大庭廣衆下說出這些言語,一定會被那群烏合之衆冠以‘女鬼附身’的罪名,将她活活處死。
他從未想到,她的思想竟會這般特立獨行,不容于世,仿佛她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