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軒轅信之反應過來，她的聲音開始如清泉一般涓涓流淌，“你那時很痛苦。”

“很寂寞。”

“甚至可以說是族群中的異類，修士中的怪胎。”

“沒有人能夠理解你，更沒有人會支持你。”

“因為生來便是如此，千百年來都是這樣，你的父親祖輩，世世代代的家人親友都是這麼過來的，所以所有人都視為理所當然。”

“可是所有人都沒有深究過，為什麼會這樣？”

“哪怕一些人察覺到了錯誤，卻也無力做出改變。”

“因為周圍的所有人都是這樣。”

“潛移默化，溫水煮青蛙才最是恐怖。”

“環境如此，時代如此，根本沒有任何一條能夠改變現狀的路。”

“而那時，你的父親責打你，你的親友不理解你。”

“唯一對你的理想表示認同的卻偏偏是與軒轅一族有着千年世仇的敵對家族——獨孤世家的族人。”

“可是在漫漫長夜中，在所有人都麻木的世代生存中，是你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地堅持了下來。”

“不管身為族長的父親怎麼責打你。”

“不管你的家人怎樣反對你。”

“不管外界的非議怎樣嘲笑你。”

“你都堅持了下來。”

“有一句話叫，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

“我想說的是，仙門若沒有你，則萬古如長夜。”

“是你以絕對的實力成為仙門之首，聯合仙門百家，終結亂世，締造和平，帶來了希望之光。”

“你注定成為彪炳史冊的傳奇人物，是後世無論湧現再多驚才豔絕的的強大修士也依舊難以望其項背的偉岸存在。”

“軒轅信之，明光仙尊的名号，你當之無愧！”

“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向你求助的原因。”

“你曾經為了這個堪稱是幻夢的理想，與獨孤承煊聯手締造了桃源仙城這個奇迹。”

“那麼我想，有朝一日，或許你也可以幫我說服他，放我出樊籠，還我以自由。”

“畢竟獨孤承煊與你都是傳說中的大人物，我相信他不會堕了與你齊名的威名。”

“我們這些芸芸衆生在上位者的眼中不過是白雲蒼狗，卑弱蝼蟻，是适應規則才能存在的渺小人物。而你，桃源仙城的明光仙尊，你和獨孤承煊才是真正打破規則，制定規則的傳奇人物。”

“我相信，你可以再次鑄造奇迹。”

當初茵語落的一刹，軒轅信之仿佛聽見了耳畔回蕩着暮鼓晨鐘的聲韻，經久不絕，響徹心海。

這一刻他本該說些什麼，可是心頭洶湧澎湃而來的浪潮卻瞬間湮沒了喉頭，梗得他說不出話來，到最後，他隻能佯裝無意，矜持地點了一下頭。

初茵似是理解了他的激動，可她說這些并不是單純的逢迎誇贊，而是由衷地欽佩，更是想要引出接下來的話題，她在委婉地提醒這位偉岸人物，“明光仙尊，一鲸落而萬物生。自古以來，否極泰來，盛極而衰，如今的軒轅一族與獨孤一族固然如旭日東升，普照人間。可是若幹年後，當兩族沒有像你們這樣實力超群的人物力壓群雄，掃除一切非議，到那時恐怕這兩族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軒轅信之肅目，他知道初茵此言乃是出自好意，“此話怎講？”

初茵坦然道：“當你被架到最高處時，你就已經不再是你了。”

“從所有人都說你錯，到現在所有人都說你對，都在稱贊你的榮光和偉大。”

“而當一個人從一個極端滑向另一個極端時，就會造成極為恐怖的後果。”

“你再也無法做你自己了。”

“你說的一切，做的一切，都會被世人奉為圭臬，哪怕是錯的也是對的。”

“但隻要是人，又怎麼可能不犯錯。”

“同樣的政策，在這個時代有利于民，不代表未來的千百年也同樣可以發揮有益的作用。”

“時移世易，因勢利導，才是不變的現實。”

軒轅信之沉默了，就連他自己都沒有這麼深入地挖掘過自己内心潛意識的想法，然而初茵卻準确無誤地說中了。

初茵繼續道：“尤其是随着時光的流逝，當你和獨孤承煊逝去，桃源仙城無法對修士大陸的其他各方的仙城勢力形成碾壓式的優勢時，那麼新一輪的大戰一定會一觸即發。”

“到那時，你的族人一定會以你為榜樣，為桃源仙城身先士卒，浴血沙場。”

“而當軒轅一族隕落，桃源仙城再也沒有其他族群能夠制衡獨孤一族時，那麼實力高強的他們又豈會甘心久居人下！”

“當平衡被打破，那麼等待獨孤世家的結局同樣不容樂觀。這世上一旦沒有了老鼠，也就不需要貓了。”

“在我看來，你對桃源仙城似乎過于小心翼翼了，就像母親呵護年幼的孩子，總想什麼事都為它做主，為它鋪就一條通天坦途，可這樣它又怎麼可能得到成長？”

“如果你此時還抱着這樣的信念，相信最多不過六十載，這些推論都會變成既定現實。”

語落，桃花塢中一片死寂。

在場的所有人無不瞠目結舌，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