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年輕人,提起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可不像老輩人那樣諱莫如深,朱守别哈哈笑起來:“聽我太爺爺說,我這名字是六百年前就取好的,那年頭可是講究國諱的,第八代自然要替換成代字。”
褚師瑜點頭表示了解——明太祖原名朱重八。
“當時太祖爺因為官吏貪腐案,頒布法令要求賬目需用大寫數字以防塗改,我家老祖宗曾做過賬房先生,整天跟‘壹、貳、叁’打交道,編号自然照着習慣來,排到我這要避諱,就把‘捌’的提手旁給去了,變成‘别’。”朱守别搔頭幹笑,“實話實說,我其實覺得他老人家挺兒戲的,奈何地位擺在那兒,一言既出,祖祖輩輩都得遵循。”
褚師瑜心說這位本該充滿神秘色彩的下任守冢人,他竟是個自來熟?
朱淼始終沉默寡言,抵達目的地前,猶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地侃了一路的朱守别終于說到接下來的招待安排,首先就是吃喝,這是朱淼的興趣所在,褚師瑜斜眼掃過去,看到他果然睜開微阖雙目,兩顆眼珠亮晶晶,直叫褚師瑜不由擡手扶額,無聲慨歎:“這人……”
好在朱淼不怎麼挑食,客随主便很是配合,沒提出什麼讓褚師瑜感覺臉皮挂不住的要求。
朱守别他爸在朱家溝連通村道的接口處開了一個農家飯莊,今天沒營業,朱家族譜上各個分支都派了主事的代表過來,在大廳裡擺了六桌,朱淼被安排在上位,褚師瑜借他師父的光,同桌而坐。
酒菜擺好,各就各位,代他太爺爺行事的朱守别端着酒杯站起身,說了一番場面話之後就正式開席,過去講究食不言寝不語,現在酒桌上是談事情的好地方,酒過一巡後,朱守别就将正題提到明面上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天正好開門。”
朱淼負責專心吃飯,為了避免僵局,褚師瑜隻好主動擔起應酬,他接話:“開什麼門?”
年紀輕輕的朱守别端起老學究的架勢:“話說咱們朱家,擱這守着一座古墓六百年都沒傳揚開來,其實是有原因的——”
褚師瑜對這個說法表示認同,六百年前這裡屬于化外之地,又選在深山老林裡建冢,被人發現那才稀奇呢!
但後來闖關東大軍湧入,加之土著繁衍生息,人口激增,此處非平原,老幾輩人很多靠山吃山,早就把附近山頭翻遍,而“墓”、“墳”、“冢”、“陵”,現在人怎麼方便怎麼叫,但事實上,最初定義它們的時候,區别還是很顯著的。
簡單來說,觀其外形:“墓”與地面持平;“墳”就是小土包;“冢”比墳要大得多;“陵”的規模則算得上是一座土山了。
過去經驗豐富的山把頭,連隐沒在草叢中不起眼的小山參都能給摳出來,怎麼會沒發現那麼個大冢?
不過褚師瑜知道雇主方亟待處理麻煩,必定知無不言,讓獵手們知己知彼,所以他安心靜候答疑解惑。
端起茶杯潤完嗓子的朱守别,話接前文:“現在的郡主冢,就跟咱們的農家院似的,訪客想要進入主人的卧房,得經過三重門——院門、房門、卧室門。”
褚師瑜是親眼看到過仿照陽宅布局建造的陰宅,以“院門”、“房門”來指代,通俗直觀,反正都是現代人,上了酒桌閑聊中,沒那麼多講究和忌諱。
朱守别呵呵一笑:“而它之所以不被察覺,道眼就在這‘院子’上。”
褚師瑜生出興趣:“哦,這話怎麼講?”
朱守别瞄一眼吃得全神貫注的朱淼,嘴角抽了抽,調回目光迎視褚師瑜:“所謂‘院子’,其實并沒有實體,但它無形卻有界,平常你要是走到它附近,就會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擦邊繞過去,哪怕是我們朱家自己人,嘗試過很多辦法照樣進不去,還有指南針和電子設備,挨到它邊界就失靈。”嘿嘿一笑,“想當年我中二那會兒,還說這簡直就是我們朱家溝的百慕大三角。”
“能找到這樣一塊寶地——”褚師瑜沖朱守别一挑大拇指,“祖上高人呐!”
“呃……”朱守别擡手搔搔頭皮,“我家老祖宗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賬房先生。”
“請了什麼高手?”褚師瑜好奇追問。
“你來之前應該已經了解過情況,怎麼說呢?”朱守别稍作斟酌,“他們是逃亡,不是度假,即便早有準備,可受形勢所迫,人力、物力和财力都很有限,何況主子又是那種身份,仙逝也不能聲張,哪敢找什麼高手?造出一座大冢,已經是傾盡所能。”
褚師瑜猜測:“那是歪打正着選對了地方?”
朱守别搖頭:“不。”
褚師瑜:“那……”
朱守别漫聲吐出三個字:“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