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直到晚飯前,一切都還是歲月靜好的甯靜祥和——因為這裡是北方非工業小城,空氣質量一級棒,而他們又住在山裡,生活節奏舒緩,除去鳥叫幾乎聽不到其它聲響,日薄西山,燒上火炕,袅袅炊煙傍餘晖,很舒服的生活畫卷。
當時是,朱淼睡他熱坑頭,奧坎邁蹲他蘿蔔坑,褚師瑜圍着鍋台轉。
褚師瑜根據那高大上的蘿蔔窖子判斷出,這一整套的人性化翻修,掏錢的應該不是朱謹言,而是他師父的債主大佬,不然蘿蔔窖子不可能那麼适合安放石椁,屋後陽光棚裡也不會擺一溜塞滿食物的冰箱、冰櫃,還有擺着一排排裝滿不明動物鮮血的牛奶瓶的保鮮櫃。
想通之後,褚師瑜腦子裡瞬間跳出那套耳熟能詳的調侃——當今社會,欠錢的是祖宗,要債的是孫子……
莞爾一笑,不過他們的情況還是很不同的;然後又有些納悶,不明白那位通體散發着“我很牛逼”氣息的雅克斯,對朱大貓究竟是個什麼态度?當然,褚師瑜更願意相信,雅克斯所做的這一切,是出于“懷柔政策”,僅此而已!
他們居住的簡易房,構造很傳統,就是那種過去農村電視劇裡總能聽到的“三間大瓦房”,左右兩邊是卧室,中間是開放式廚房,這種住房,主卧一般還兼顧客廳和飯廳的功能。
褚師瑜做完飯,擺好雅緻的新餐桌,将朱淼叫起來,待朱淼去洗把臉回來坐好,師徒二人正準備開動時,奧坎邁不請自來,就見這扮相花哨的老吸血鬼一臉陰沉地拽過同餐桌配套的椅子,貴族範十足地落座,十指交握搭在桌沿上,擡眼看向褚師瑜:“該吃飯了,卻不去請我過來,你的禮數呢?”
褚師瑜不由覺得好笑,放低視線掃了一眼餐桌,這上面煎炸烹煮,哪樣是這吸血鬼能吃的?不過他将這吐槽生生憋回去,畢竟自己不是人家對手,而從之前與白毛一戰可看出,如果硬碰硬,怕是他目前身嬌體弱的師父也要略遜人家一籌!
俊傑都很識時務,褚師瑜不走心地道歉:“我還以為您老像在朱家溝那樣,要等個好幾天才吃一頓,一頓隻要九隻兔子的血就夠了,所以沒去請您,對不住了。”
奧坎邁:“你要是幹了重活,消耗大量體力,鼻間還萦繞着誘人的芳香,你也會感覺饑腸辘辘。”說完還歪歪腦袋看朱淼。
對于朱淼來說,美食當前,其餘一切都是浮雲,他才不管奧坎邁和褚師瑜在扯些什麼,掄起筷子就開吃。
看到朱淼的态度,奧坎邁臉上浮現一絲怅然若失,雖說發生在眨眼之間,再去看已恢複成人前高冷樣,可還是被敏銳的褚師瑜給捕捉到,他頓覺心裡開花,喜色從眉梢眼角滿溢出來,甚至生出關懷這個被無視的可憐老家夥的閑心:“哦,親愛的奧坎邁大人,您需要飲用鮮血麼?”飙出翻譯腔。
這之後褚師瑜算是明白了,自己就是個沒事喜歡給自己找不痛快的棒槌,想想看,在這天黑之後,壓根就不會有客人來訪的山裡頭,奧坎邁出來吃個晚飯,居然還一本正經地穿着禮服,可見丫是個多麼喜歡窮講究的家夥!
他褚師瑜就是得意忘形,腦筋短路才給奧坎邁架杆讓他順着往上爬,果不其然,喝個血還要擺譜,什麼餐巾、蠟燭、高腳杯,一樣都不能少……
褚師瑜出去拎血瓶、拿酒杯,再回來,原本坐在方形餐桌另一側的奧坎邁就湊合到朱淼身側去了,盯着朱淼的眼神,讓褚師瑜直接聯想到觊觎小羊羔的老餓狼。
眉頭打結的褚師瑜,疾步走過來,将裝血的牛奶瓶“嗒”的一聲撂奧坎邁面前:“你的晚飯,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慢慢享用。”
“哦。”奧坎邁抹了一把嘴,居然聽話的挪動椅子回到原來的位置,然後擡起頭,沖牛奶瓶努努下巴,“滿上吧。”
“哈?”褚師瑜表情十分難看了,“我都去給你拿過來了,你有手有腳的,就不能自己搞?”把手中的高腳杯塞到奧坎邁眼皮子底下,“我們喝啤酒都是對瓶吹的,那樣才痛快,你就吃個血,還搞這麼多幺蛾子,不嫌累得慌?”
奧坎邁拿起餐巾,動作優雅地系到脖子上:“素來如此,怎麼會累?”
褚師瑜哧地一笑:“你快拉倒吧,别忘了你在朱家溝的最後一頓血還是我們去送的,不過是在棺材上擺個有年頭的老破碗,用的時候直接宰了兔子往裡灌血就OK?我跟你講,夜市的路邊攤大排檔還知道刷刷餐具,你這倒是好,衛生百分之二百不達标,還素來如此?”
奧坎邁露出一個我這大鴻鹄跟你那小燕雀沒辦法溝通的表情,端好架勢等着褚師瑜倒血。
褚師瑜在内心盤算了一下,自己是個純種人類,耗時間哪裡是這老東西的對手,還不如痛快一點打發他,想通之後,首先點上蠟燭關了燈,然後啟開密封的瓶蓋,緩緩倒了半杯血……還别說,燭光黯淡柔和,晃一眼,還真容易把高腳杯裡的鮮血視作紅酒,再看奧坎邁端杯飲血,畫面不見詭異,隻餘美好!
不過褚師瑜不是花癡迷妹,他看了兩眼就厭煩了,肚子餓了,吃飯要緊。
沒想到奧坎邁一瓶血陪了他們師徒整頓飯,朱大貓都吃飽了,奧坎邁還剩個福底兒……
朱淼去洗漱,褚師瑜等了一會兒,見奧坎邁跟隻樹懶似的還在抻悠,雖說還有人沒吃完就收拾餐桌不禮貌,但褚師瑜實在沒耐心繼續等下去,反正奧坎邁也不吃人間煙火,褚師瑜手腳麻利收拾幹淨,刷碗洗盤子,回來再看奧坎邁,他仍舊穩如老狗地坐在原位端着高腳杯,一派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架勢。
褚師瑜徑直走到餐桌另一側,與奧坎邁隔桌相對,俯身雙手撐在桌面上:“我師父要休息,你就剩那麼一口,仰脖喝幹淨得了,實在不行,你端回去慢慢品也成啊!”
燭光映照下,有如開了濾鏡的奧坎邁,視線從自己手中擎着的高腳杯轉向褚師瑜:“那裡實在太逼仄了,讓我感覺憋悶,所以我決定在這裡将就一宿。”
“這裡?”褚師瑜環顧一周,“也不比你那窖子寬敞多少好伐?何況你不是一直睡石椁麼,裡面不是更逼仄,你不也睡得好好的?”朝炕上瞅了一眼,“何況——你,吸血鬼,睡熱坑頭?不怕捂出屍臭麼?”
奧坎邁表情沉下去:“我是活的,不是屍體,不要把我和人類傳說中那種弱點很多的物種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