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靈轉過身,将雙手疊于腰際,飛速一福,急切道:“縱使鐵證如山,可長姐能言善辯,父皇切莫因她三言兩語,故而念及舊情,有失了公允。”
晟德帝對着亓靈笑了笑,擲地有聲地道:“??阿靈啊,父皇在你心裡就是這麼一個,昏君嗎?一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
亓靈有些不明就裡,冥冥之中,隻覺事情在朝着相悖的方向行進,她低順了眉眼下來,模棱兩可地回應:“兒臣,并非此意。”
晟德帝轉而面對亓辛,正色道:“阿辛你說,你是否做了,有悖人倫之事?”
“兒臣,沒有。”亓辛毫不閃躲,徑自立于屋内,正視着晟德帝逼人的目光。
晟德帝反問:“那你,可經得起搜驗?”
“兒臣清白,驗無可驗。皇城軍這般闖入女兒家休憩之所,與空口白牙肆意污蔑,又有何分别?”亓辛言罷,轉頭對着亓靈說,“四妹妹耳根子軟,難免,受奸人挑唆。如若你這般笃定本公主與外男有染,不妨,拿出些證據來,以免徒傷了這姐妹情誼。”
“你!”亓靈氣堵,一時間,竟是無話可說。
與此同時,亓辛越過晟德帝的肩頭,對上了漁陽王的雙眸。
一個時辰前,漁陽王正得與同僚們暢飲酣醉,迷離之際,一個小侍女借呈菜之機,将一張小字條借着寬袖遮掩,硬生地塞進他的掌心。
當他借着月色,在案隙之間瞧見那字迹,嗖地連酒都醒完全了:
有人對大典菜肴動了手腳,湘凝郡主不慎誤食。此藥非同尋常,晚輩于月國見過,知其如何相解。少頃,定生風波,如若,晚輩未能将郡主順利帶出宮醫治,還望皇叔相助,若晚輩無恙,郡主自可無虞!
漁陽王雖是不願趟皇室紛争這攤子渾水,可卻也不敢拿自己愛女的安危名節開玩笑。王妃已逝,自己這連理初盟、鹣鲽永誓,終究是沒守住,如若再失了女兒,自己獨活于世間,又有何意義?
他隻得亦步亦趨,跟着晟德帝一行人來到了後花園。
亓辛亓靈兩姐妹對峙時,他還僅是隔岸觀火,因那字條真僞難辨,不到最後一刻,多一事都不如少一事。然,直至瞧見了露在硯屏旁的那一角紫羅色香囊。
那紫羅鍛地金馬紋桃形香囊,即便是化成灰他都認得。先王妃最喜紫羅蘭[1],不僅讓其開滿了整個漁陽王府,更是在女兒滿月之時,以紫羅色打底,親手用金線将她的生肖紋于其上,以賀女兒降生之喜。
錯不了的,錯不了的。
漁陽王從後抽出身來,垂首向前,将雙手拇指向上,餘下四指交疊在一起,連連行禮道:“臣弟倒是覺着,皇兄家事,本不必鬧到朝堂上去,姊妹間小打小鬧,由元皇後和楚貴妃[2]相繼領會,教育教育,也便罷了。您,覺着呢?”
晟德帝颔首,隻覺他這個皇弟啊,消停了幾年,愈發地有眼力勁兒了。晟德帝将手搭于他交疊的四指上,轉身面對着餘下衆臣,不緊不慢地道:
“烨弟此言有理。勞煩衆卿走了一遭。是朕,教女無方,擾了諸位興緻,還請諸位引以為戒,花些功夫在自家子女的正向引導上為好。若無他事,諸位大可自行歸家,恕不遠送了。”
“臣等告退。”
諸臣面兒上未動,實則心中明的跟鏡兒似的。聖上此舉,無非是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嘴。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子即便是有錯,也輪不着他們這些臣下來置喙。自掃門前雪,也就是這風雲朝中的生存之道了。
索性,今兒個禦史大夫息壤仍于家中禁足,不然此等機會,他少不得又要谏言兩句。
亓靈眼巴巴地瞅着衆臣四下散去,好似細沙從指縫溜走,什麼也留不下,她面上的神情缤紛多彩的,仍是止不住地争辯着:“父皇,父皇,我不是……”
晟德帝傾下身子,在她耳邊沉聲說:“還嫌不夠丢人現眼嗎?速随朕來,莫要讓朕說第二遍。”
亓靈無法,末了,恨瞪過漁陽王和亓辛,便随着晟德帝離開了。
而後,亓辛請了漁陽王入内,緊閉了屋門,坦言之:“晚輩謝過皇叔相助,還請皇叔備好車馬,晚輩這就帶郡主回長公主府。”
漁陽王按住她的手腕,凜聲道:
“長公主利用本王脫身,本王念在湉湉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本王的女兒,本王自會找人醫治,不勞長公主費心。湉湉純善,你歸都之日,她不顧自身安危,救你于水火,本王已然憂心不已。本王隻想和女兒,過些安穩日子,還請長公主,高擡貴手,放過她,自此之後,莫要讓她再受這般荼毒了!”
“皇叔愛女心切,晚輩可以理解,隻是您一意孤行,非但幫不了郡主,仍會耽擱了她的最佳救治時辰,屆時,您恐要追悔莫及了。”亓辛瞧着他神色緩和下來,回身打開櫃子,皮笑肉不笑地說:
“皇叔若想為郡主做些什麼,眼下确有一事——”
亓辛扯着床簾将他拎出來,将他踹到漁陽王跟前:“此人,先前欲對郡主不軌,被晚輩及時制止了,至于如何處理,還請,皇叔定奪!”
漁陽王的眼神逐漸漆深了起來,他蜷起的指節格格作響,繼而陰沉沉地說:“本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