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公公終于是樂呵樂呵地應下了:“殿下您哪的話,您身體不适,咱家還能強迫于您不成。您且慢些來吧,咱家這就去向陛下娘娘呈明情況。”
“如此,那便謝過公公了。”亓辛望着内侍公公碎步遠去的背影,松下一口氣兒,轉過身來對霜降說,“霜姐姐,我還有他事要辦,你可幫我留神下,莫讓那位公公或是其餘閑雜人等往梓蔺宮去。”
“殿下是想做什麼,可需屬下去辦?”霜降聽得敏感的“梓蔺宮”三個字隻覺心頭一震,可面兒上仍是維持着雲淡風輕。
“你初次入宮,各處方位皆不熟,若是鬼鬼祟祟,易為人瞧出端倪,且候着吧。”亓辛言罷,左顧右盼地向着梓蔺宮去了。
然,她不知道的是,當她行至後窗側耳傾聽之時,霜降已然躍至檐頂,屏息關注着其間的一舉一動。
亓辛一眼就望見了端坐于主座的楚貴妃,這麼多年了,她竟一如自己兒時初見她那般明眸善睐,顧盼生輝[1],即使已近中年,膚質卻不顯松态。
可真,是個妙人啊。
楚貴妃正襟垂目,也不看跪坐于地上的亓靈,瞧着自己赭紅的美甲,徐徐開口:“你,怎麼敢的?”
亓靈往昔的驕縱跋扈蕩,一時間,竟然無存,反倒似受驚的小鹿一般凄凄切切地小聲嘤咛:“母妃,您為何這般在意他?您在意他都有勝過父皇,勝過女兒嗎?”
“靈兒,你又不乖了。”楚貴妃偏頭示意一旁的兩位嬷嬷,那位兩位嬷嬷立刻會意,一人一邊,向着相反方向拉扯着亓靈胸部固定下裙的綁帶。
亓靈倏然間氣息不暢,紅着脖子哽噎:“母,母妃,是,是靈兒錯了,靈兒再,再,再也不會了,求,求您,求您放過靈兒。”
楚貴妃伸出纖纖素手,微翹着食指向後小幅度一擺,兩位嬷嬷這才會意地卸下力道。
“靈兒乖,你跟亓辛怎麼鬧我都不管,可你莫要再牽連到他……”楚貴妃語調極其平緩地開口,然内容卻是駭人入髓,她用無名指和小指的金長指甲一點一點蹭過亓靈的側頰,柔聲說:
“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本不願與你為難,可你如若仍是這般任性,我這個做母親的,也隻好日日請你來這梓蔺宮學學規矩了。”
楚貴妃收手後,亓靈小心翼翼地收了下颌,驚恐道:
“靈兒,靈兒定謹記母妃教誨。”
亓辛驚詫非常,冷汗淋漓,貼緊了牆面才未鬧出異動來: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一幕。
亓靈,這個連父皇都不怕的刁蠻公主,竟在楚貴妃面前如此低聲下氣、戰戰兢兢。
而印象裡,楚貴妃一直以來溫婉可人,對父皇愛慕有加,隻不過礙于西丹貴族的身份,父皇一直對她不冷不熱的。
她有想過,是父皇,負了這麼一個背井離鄉的悲情女子,可卻從來不知,她原是那隻可遠觀的罂粟,緻豔緻毒。
她在籌謀什麼?
他又是誰?
她面對父皇的謙良恭順,都是,都是,裝的!
她會跟月國細作有關嗎?難不成,西丹已然不知何時,與月國同氣連枝了?可是,可是,兩國相去甚遠,若此事不假,又是,怎麼做到的呢?
細細想來,真是心思極恐。
亓辛輕輕地撚起裙擺,蹑手蹑腳地預備撤離,卻好巧不巧地驚動了窗棂的喜鵲。它們原本在後窗處排排坐着,觀賞着這“母女情深”的戲碼,卻被亓辛下意識貼牆的摩擦聲激得四下散去了。
屋内的母女注意到這邊響動,還未來及反應,那兩位嬷嬷已然先行向着這邊去了。
亓辛不敢撒丫子闊步開溜,鬧出更大的動靜,隻得祈禱着轉移到僅餘一臂距離的牆角盲區。
然下一刻,她聽得高出檐角傳來一聲細碎的哨聲,緊接着,一個棕體白尾的生物俯沖而下,與此同時,從檐角落下來一道人影,将她拽上來的同時,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本能的驚呼堵在來指縫:
“殿下,得罪了。”
亓辛方升至半空中,就瞧見那兩位嬷嬷将頭探出後窗,警惕地掃視着,繼而瞧見了在對面牆體漏窗上、階上、以及牆角處停駐的喜鵲們,便松了口氣兒,回頭道:
“娘娘,是喜鵲。”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連這般祥瑞之物都喜歡咱梓蔺宮呢!”
這倆嬷嬷一吹一捧,愣是生生消了楚貴妃的戒心。
懸于空中的亓辛,被來人從後面死死地扒拉住肩膀,以防自己從高空掉落,雖說那人聲音壓的極低,可她仍是認出其身份——霜降。
她能這般及時出現,想必也于暗中觀摩來許久吧。
恐怕,救下自己,就是順帶,實則目的是應着師父的令來盯梢亓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