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已經被喚醒。”
在她的視野内,面前衆多科員體内外生機能量流動的軌迹已是一覽無餘,而她牽引這些溢散的生機結合自身體内的奇異能量,便塑造了她手中的這【嫩芽分身】。她甚至有着确乎的直覺——更進一步地調動使用周圍的生機能量,似乎也并不是難事。
……
對此,包括大守護者在内的一衆科員并沒有相信這家夥的自信發言,她近兩年的安排依舊是養好身體、認真學習、多與人交往以及探索自己的種族天賦。
但不管怎樣,經此一事,有門道的貴族們終于開始把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
這個身份成迷的異種居然還真有些神異之處。
“莉亞,小傑是不是找你幫他拯救他的科學作業了。”
賽瑞莉亞坐在朗道家的陽光暖房内,明明是貝洛伯格一如既往的凜冬,這裡卻是繁花團簇,綠意盎然,
除了地髓裝置的辛勤工作,還得感謝她這個人形植物生長激素。
“并沒有,希露瓦,他隻是像我請教了一些夕紅果的栽培方法。”
希露瓦手裡端着從女仆餐車中“取”來的糖漿松餅和蝴蝶漿果撻,是三人份的。
“小傑待會就來,說是在和朋友寫信。”
慢悠悠給希露瓦倒了一杯紅茶,
“他品行端正,性格也溫和友善,雖然在聲樂和繪畫方面不具備太大天賦,但總體上确實是一個優秀的孩子。”
希露瓦接過那杯紅茶,打了個哆嗦,面色凝重,
“怎麼了?”
賽瑞莉亞疑惑地看向她,
“不行,你這老古闆發言是怎麼回事,不要學科員叔叔阿姨說話啊!你說話的語氣都可以當我的班主任了。”
“隻是實話實說罷了——不過希露瓦,他交朋友的事情,你父母知道嗎?”
希露瓦不甚在意地搖搖頭,
“隻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往來,不影響。”
但事實并不如希露瓦所想,她的父母,朗道夫婦,對此十分不滿,
“傑帕德,聽見沒,明天不許去了!和幾個平民混在一起能學些什麼好的!”
插着橘紅花枝的瓷瓶摔碎在木地闆上,飛濺的水漬打濕了姐弟倆的衣擺,
希露瓦聽見弟弟小聲辯解,
“但他們說的貝洛伯格故事,我都沒有聽過…”
而父親的面色已經肉眼可見的越發難看了,
她拉過還想辯解的弟弟,把他擋在身後,
頭頂傳來男人沉重的歎氣聲,
“你們是朗道的一員。特别是你,希露瓦,總有一天你也要做出選擇……”
端坐在靠椅上的母親已經擡手示意教習女仆過來了,門,卻在這時候被叩響了,
“夫人,先生,米利安科員前來例行詢訪,已經在候客廳等候一段時間了——”
賽瑞莉亞語氣如常地開口,讀不懂氣氛似的打斷了這場失控的家庭教育現場,
“是我打攪了。”
“不,正好,已經結束了。米利安女士撥冗前來拜訪,朗道家怎能做出讓貴客等待的無禮之舉,我們稍後就前去。”
朗道夫婦面對大守護者托付的莉亞時一直是溫和慈愛的長輩,夫人牽起她的手,繞過有些迷茫的姐弟倆,
莉亞突然回頭朝二人說道,
“希露瓦,請幫我從研究室裡取來那支藥劑,你上周見過的綠色溶液,我想讓米利安阿姨也看看。”
傑帕德還在茫然地擦拭着淚水,而希露瓦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拉住弟弟的手臂跑出門外,
“我這就去拿給你!”
現在不走,等會肯定會被教習教訓然後關禁閉室。
朗道夫婦一時沒有說話,半路上隻是輕輕說道,
“你們的感情很好,守護者大人一定很欣慰。”
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米利安離開後姐弟倆再次陷入水深火熱,雖然免了一頓教習女仆的教鞭懲罰,關在禁閉室裡的禁足懲罰最終還是免不了的。
對此莉亞愛莫能助,匆匆往禁閉室的門縫裡塞了一封信,便随科員們前往科研中心了——她讓希露瓦取來的抗寒藥劑效果驚人,受到了科研中心的重視。
誰也沒想到,這一去便是五年。
這裡需要解釋貝洛伯格科研中心的現狀,
這是個貝洛伯格政府科研部與教育部聯合組建,緻力于各項服務于民生、軍事項目研究的特殊部門。組織内部日常大小事項經由内部委員會投票決議,特殊情況下則服從大守護者指揮。
這樣一個相對獨立的組織部門,雖然也有一些舊貴族支持的科員勢力,但總體而言多以近幾十年興起的文官勢力為主。而又因為科研中心選拔人才不看出生,完全以能力為标準,因此,組織内部的平民成員并不在少數。
按身份而言,賽瑞莉亞應當算是科研中心【春芽】項目組的特殊研究對象及大守護者未公開的養女,
這支藥劑便是她真正踏入科研中心内部的敲門磚。
“…從培養的特殊抗寒植株中提取,經過如下工序,最終獲得。與現有的治療凍傷的藥劑藥膏不同,抗寒藥劑能促使生物體新陳代謝大幅減緩,類似進入冬眠期,調節對外界的溫度感知同時,特殊的藥力能夠高速修複人體的凍傷并促進血液循環……”
這是經由她血液提取物栽培的全新抗寒藥植,而後是為期兩年的無數次試驗。
至于試驗對象,除了最開始那一批藥劑是用在自己與科研人員身上,後來便是轉移到實驗動物與死囚身上了,畢竟第一批藥劑的副作用已經是可控的了。
很少有人知道,最初是大守護者批準賽瑞莉亞随銀鬃鐵衛前往城郊進行抗寒藥劑試驗,她默許她與科員們親自試驗藥效,親身涉險。
“我并非人類,即便我們極為相似。因此藥劑作用在我身上的結果,并不是完全可參考的。但也正因如此,我能利用這些作為我分身的【芽葉】時刻了解你們的身體狀況,并在必要時刻進行救助,現在有顧慮的人依舊能退出”
晴空下的雪原,無人離去。
這便是抗寒藥劑誕生的,微不足道的背景故事。
她的入職委員會表決毫無懸念,沒有誰能拒絕這樣光明又利益可觀的新道路,
一錘定音——
“委任賽瑞莉亞·蘭德為軍用抗寒藥劑、抗寒藥植作物研發項目【暖陽花】最高負責人,期待你為貝洛伯格帶來真正的春天。”
然而被科員們戲稱“春之使者”的使者本人,這年才十三歲。
“雖然不知道我在種子裡呆了多久,但隻算來貝洛伯格,我确實十三歲。”
莉亞坦然地對這個申請加入項目組的新科員答道,
“說套話的申請書不重要,我隻想知道關于抗寒藥劑你真正的想法。”
新進組的年輕人略顯緊張,不停地推着鼻梁上的眼睛,眼睛卻格外明亮,閃着某種強烈的光,
“賽瑞莉亞大人,我确實是有個想法……”
年輕人似乎下定了決心,堅定的朝她開口,
“我認為不一定要執着于抵抗寒,我們應當朝着與寒潮共存的方向研究,讓人體免疫風雪,隻要真正改造人體的免疫系統,我們便能不再畏懼寒冷,與寒潮共存。”
她輕輕放下單薄的申請書,
“你出身貴族,是醫學院的優秀畢業生,如果再過兩年,毫無疑問,你會成為一名醫生。既然已經從事了一份體面的工作,但你放棄自己辛苦走過的前路,選擇加入科研中心——”
賽瑞莉亞停頓了片刻,将那疊合訂的數張紙平放在冰冷的桌面,
“事實上,我之前曾偶然聽過你的風雪免疫論,就在醫學院的開學演講上,據我所知,你已經在這個項目上投入了三年時間。”
她沒有說話了。
褐發青年心底仿佛被黑洞吞噬,是的,四年時間,他并沒能做出任何成效,相反,他越來越固執,身邊的同伴也盡數離開,
青年依然固執地相信風雪免疫理論是可行的,但他又要如何使這個科研中心的大人物相信眼前這個兩手空空而來的醫生?
面容略顯稚嫩的少女抿了一口熱氣騰騰的紅茶,擡眼注視他,
“貝洛伯格嚴禁民間進行人體實驗,你是不是認為既然【抗寒藥劑】能夠問世,那麼科研中心肯定也進行了所謂禁止的人體實驗?”
青年冷硬地抿住嘴唇,
“這是必要的犧牲,大人。”
聽到這個回答,少女露出一種微妙的笑意,
“必要的犧牲,犧牲誰?平民?窮人?還是監獄裡的普通犯人?第一支低副作用的抗寒藥劑的誕生可和他們無關,我們是在自己身上試驗出來的。”
她審視的目光讓青年芒刺在背,
“你确實不能做一名醫生。風雪免疫或許可行,但如果你想在近十年内證實它,然後依靠此一飛沖天,滿足你渴求名譽的野心,那這裡或許不太适合你。”
青年的心落入谷底,但她的聲音再次響起在這間冷肅的隔間,
“不要太激進,瓦赫,風雪不會消散,時間還很充裕。”
他茫然地擡頭與手握杯盞的碧眼之女對視,
“你會在我的看管下進入【暖陽花】,你的才能值得我冒險,不要讓我失望。”
塵埃落定,青年瓦赫聽到了自己心髒嘭嘭直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