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夜,下城區,娜塔莎的診所。
燭火下,醫生的倒影在牆面晃動,疲憊的發絲從耳後滑落至面龐側面,朝桌邊之人低聲開口,
“植苗點的小隊已經全部撤離,那位送來的物資補足了藥品的缺口,至于天外來客…但願真和我們期待的那樣,是友非敵吧。”
“機械屋的主人已經和他們初步接觸過了,而那位認為大守護者會下令驅逐他們——”
醫生聽出了奧列格的言下之意,
“會有人把他們接應過來的,放心,奧列格。”
話是這麼說的,但當第二天桑博一副拖家帶口的架勢敲開診所的側門,娜塔莎還是短暫地失語了,
“桑博科斯基,我記得我們約定過,要盡量隐蔽行動。”
“呃,把在場的當事人全都帶來了怎麼不算沒有目擊者?”
好在這幾位天外來客身體素質極佳,沒多久就醒來了,隻留唯一一位灰頭發的客人仍在昏睡中,這讓深藍色的家夥一臉忐忑,
“——清醒點吧,你的小玩意沒那麼大破壞力。”
“呃,那為啥她還沒醒啊?”
“因為她睡着了,剛剛還嘟囔着說夢話呢…真可憐,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噩夢。跟我說實話,桑博,你打算怎麼處理那個上層區的小丫頭?她可不在我們的計劃裡。”
“怎麼處理?和其他幾個一起處理呗,找個機會給送回去…等等,你為什麼會——”
“你覺得能瞞得住我嗎?桑博科斯基。”
“我沒想帶上她,煙霧太重了,我也迷迷糊糊的,不知怎麼就給帶下來了。”
見他還在用借口搪塞,娜塔莎的語氣強硬了起來,
“真不知道你想搞什麼鬼,桑博。行動在即,容不得半點閃失,你還嫌自己不夠顯眼,非得被地火盯上才滿意?”
“别這麼說嘛!我桑博一向關照朋友,這幾個人幫了我的忙,怎麼也得把人情還上啊。再說了,【地火】又怎麼能…沒準我帶來的這幾位還能撈地火一把呢,這可不好說。”
“這不是你放任他們幾個在地底亂跑的理由,托你的福,撤離植苗點又需要派遣部分人員返回看守了。”
“那個…我想那位女士應當樂得見他們去那些位點轉轉……好吧,我是說也許。哎呀,意外,純屬意外!我這就去把他們都找回來。”
娜塔莎長歎一口氣,在心底默念,一切為了春天,
“不管怎麼樣,那個小姑娘…你最好趕緊找到人,把她看住了。地下被封鎖十幾年,孩子們都快忘記地上人長什麼樣子了,突然冒出個穿銀鬃鐵衛衣服的姑娘……不太好辦呐。”
“我懂,我懂!我這就去找人——大姐頭,咱這位客人就勞煩您受累照顧了!”
可惡的深藍騙子前腳離開,躺在床上的灰頭發開拓者便堪堪醒來了。在好心的娜塔莎醫生的介紹下,初步了解了目前的狀況。
為了躲避突然反水的大守護者派來的追兵,三人倉促逃進邊緣通道的裂界,而後在與代行大統領布洛妮娅的戰鬥中被可惡的桑博撒下具有緻昏迷奇效的煙霧彈,醒來居然就到了兩眼一抹黑的下城區的磐岩鎮!
但這都不是重點,磐岩鎮名叫娜塔莎的醫生一五一十地講解了事件經過,星至少由此确定了兩件事:
第一,丹恒被桑博拐走了;第二,三月七抛棄了自己,一個人出門逛大街去了。至于那位的布洛妮娅…現在的她暫時不是很在乎敵人的處境。
不論如何,她還是決定先找到兩位同伴,然後就他們為何要抛下可憐無助的同伴一事同兩人進行深入交流。
看什麼都新鮮的年輕開拓者氣勢洶洶推開了診所大門,一副要來一場不得了的冒險的架勢。與此同時,上城區貝洛伯格大學農學與生物科學學院,賽瑞莉亞蘭德教授的辦公室裡,來了一位不請自來的稀客。
“要喝什麼,紅茶,牛奶,還是說打算試試我珍藏多年的酒?”
客人一身整肅的銀鬃鐵衛軍裝,裹挾漫長雪幕的冷調,和這個布置得溫暖舒适的空間格格不入,他有些僵硬地回答,
“普通紅茶就可以了,麻煩你了,莉亞。”
他坐在柔軟的咖色布藝沙發,在女人沏茶的間隙小心地觀察着這個房間。
她的黑色大衣挂在衣帽架上,滿滿當當的書櫃上擺放着些許學生或同事送給她的小禮物,他甚至還看到了玲可送的書簽。窗台上擺放着一小盆暖陽花,正開得熱鬧,三五本厚重的書籍還有攤開的文件,全都整整齊齊擺放在辦公桌面。
空氣中浮動着暖融融的茶香,多麼溫馨甯和,他卻開始擔心自己的軍靴是否把她的地毯弄髒——來路上的雪水不太幹淨。
她端來蝴蝶酥還有紅茶,放在茶幾上,順勢坐在了他的身旁,
“請用——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裡了,我記得最近形式很緊張,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嗎?”
士官的心弦因為她的話語輕顫,他該如何說出口,貿然拜訪卻是為了心頭無端的懷疑,
【你是否見過大守護者下令追捕的三人】
【你是否知曉代行銀鬃鐵衛統領布洛妮娅今早在裂界失蹤】
【這麼久以來,你在進行一項危險的實驗】
【在這形勢波詭雲谲的貝洛伯格,你又充當了何種角色】
他知曉,這樣的疑問是毫無根據的,甚至是無禮的,扪心自問,當他扣響這扇大門的時候,他的心底就已經萌生了懊悔。
不該如此倉促來訪的。
他為自己産生的念頭感到不知所措,隻是莫名的直覺罷了,又何必來打攪她忙碌的日程。
被這些混沌的思緒糾纏着,他甚至沒能反應過來,直到女人溫熱纖細的手覆蓋在了他的手背上,他聽見她關切的詢問,
“傑帕德,你還好嗎?”
那些冒昧無禮的疑惑頓時冰消雪融了,他僵硬地任由那隻手握住自己的手掌,即便是隔着手套,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脈搏。
“不,我沒事…隻是突然想來看看你。”
“我看你還穿着銀鬃鐵衛的衣服,匆匆趕來,以為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呢。”
她的體溫像軍營中悄悄交易的烈酒,那些酒價格實惠,在非戰時警戒的日子裡,他們對這些下層士兵的小交易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酒水能暖暖身子,總比幹挨凍好。
少時初入軍營,他也嘗過那酒水,隻記得是極為烈性嗆人的酒水,但卻能讓人隔絕嚴寒,陷入醉人的暖意中。
他的喉嚨久違的感受到那記憶中的燒刀子酒,話語滾過喉口,最後卻沒入血液中,隻餘留醉人的暖意。
他朝綠眼睛的主人輕微笑了笑,
“…不,隻是來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