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沒有阻止,本來他也是打算穆尼不陪自己,那就繼續去煩柳靜水的。
不久之後夕陽便完全沉沒,星河緩緩流過夜空。
在穆尼的自作主張下,楚晏跟柳靜水約好了地方。出門時穆尼還是跟着楚晏一起走了,隻說是送他過去。
上元佳節,中原各地都會舉行燈會,書院中也早早挂滿了花燈。夜色一沉,燈火便亮了起來。兩人一出門便見書院之中燈光點點,每盞燈下都挂了燈謎,處處是來看花燈猜燈謎的人,歡鬧聲不絕于耳。
煙火從書院各個角落飛至夜空中,地上火樹銀花熠熠生輝,直映得這黑夜亮如白晝。盞盞華燈搖曳不定,燈火明滅閃動,燦如繁星。
楚晏聽見那放煙火的聲音,便稍稍擡起頭看:“他說在揖禮樹等我的……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
穆尼搖頭道:“不知,我去問問。”
說完穆尼就要動身去問問附近的學生,這時便有一個青年男子迎面走來。這人氣質儒雅,風度翩翩,滿面含笑,見了楚晏便微一躬身行禮,道:“楚少宮主,也來逛燈會麼,實在有幸。”
穆尼便随楚晏一起停下腳步,兩人望着面前這人。
先前去找柳靜水時,楚晏是見過這人幾次,知道他是在這書院中還頗有地位的一人,不過卻不知道他到底是誰。楚晏正愁該怎麼回應,那人便自報姓名:“在下薛嶺,字子山,是這書院教習。”
楚晏便道:“薛先生好。”
薛子山微笑道:“少宮主是要找柳先生麼?”
他也隻是猜測,畢竟每次看到這個異域來的少宮主,都是在柳靜水那裡,看起來兩人關系極好。
“嗯。”楚晏點頭道,“約好一起來燈會的,薛先生可知揖禮樹如何走?”
薛子山轉身往前一指:“那地方便是揖禮樹。那兩棵樹長着長着長彎了,看上去就像兩個相對行禮的人,所以就叫了這名字……不過現在這名字沒幾個人叫,多是叫那個诨名‘入我相思門’。”
楚晏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見到兩棵挂滿花燈的樹,那樹幹均在中間彎折了,搭在一起,好像是人彎了腰一般。那一樹花燈連在一起,又如橋梁一般。
“入我相思門?”楚晏低聲道。
“這名取自李太白之《秋風詞》。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本是悲秋感傷之作,都是因為學生喜歡跑那地方談情說愛,就取了個字面之意,倒不見原詩的傷感了。”薛子山看着那一樹花燈,到底是個文人,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吟哦起來,說完又笑道,“今日元夕,挂在那邊的燈,是用來結緣的,全是學生寫的情詩……見笑。”
其實楚晏的漢話很好,他娘親是漢人,小時候也教了他許多,即便後來在沙漠裡不怎麼說漢話,他一到中原仍舊能與人交流。但詩詞這種東西對楚晏來說還是太難了些,他聽得雲裡霧裡,隻能勉勉強強感覺到個大概意思。
楚晏聽他念了那麼幾句,若有所思,向他道謝:“多謝薛先生……”
“無需客氣。”薛子山依舊淡笑,“那我便不打擾少宮主了,還望少宮主今日能夠盡興,告辭。”
别了這位薛先生,兩人便向那揖禮樹行去。
果然是個結緣之地,人都要比别處多些。那地方有許多身着白衣的男男女女,樹下擺了許多桌椅,這些人便坐在桌旁提筆寫字,而後往那結緣燈上挂。
楚晏也不關心他們是在做什麼,他隻知道那一群白衣人裡,有一個在等他。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人。
書院中人皆穿一身白衣,那人的身影卻是不同的,他一眼便能看出。
那人提着一盞燈,在這輝煌燈海中回身一望,身後是燈火缤紛,煙花絢爛。
離得很遠,可那人好像也是一眼便看到了楚晏,立即緩步走來。
“洛薩,記得早些回來休息。”穆尼當真隻是送他過來,說完便展開輕功,不見了蹤影。
跑得還真快。
楚晏不禁怔愣了一下,而柳靜水已經提着那盞燈走到他身前:“少宮主。”
這一聲立即把楚晏的神喚了回來,他朝柳靜水一笑:“你能不能告訴我,‘入我相思門’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