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州出了三位“仙”,此界仙途從此明了,天下道門逐漸興旺。
被孤山月放出的妖獸在那一日過後,群龍無首開始了四處逃竄,但所過之處卻沒有影響人族的安甯,隻因那成為“仙”而又放棄“仙位”的三位道君緊随其後,斬草除根。
真仙庇佑此方世界,靈氣複蘇,天下天平。
待那些妖獸被剿滅得差不多時,才聽聞一樁“佳話”。
據說那三位真仙的其中兩位關系非同一般,每每出現皆是一前一後,前者是位容貌昳麗,長發飄飄的仙子,一把會噴火的長鞭焚盡妖獸銅鐵般屍骨,屍灰落在地上又成了成片成片的淺草,令妖獸魂飛魄散、俯首帖耳,卻又帶給了這片土地無限希望,她令人生畏卻又令人敬仰,更讓人印象深刻。
後者是位仙風道骨,芝蘭玉樹的道君,與前者那位仙子不同,幾乎不曾看見他對妖獸主動出手,他隻不遠不近地跟在仙子身後,他的目光永遠隻注視着前方的那抹絕世倩影,若非不是有人曾見過他那化風為劍,至陽至純的劍法,倒真以為他不過是位手無縛雞之力的翩翩世公子。
他的劍法不為守護天下而出,隻為保護那位仙子而出,他的眼裡容不下多餘的人,隻有仙子,他追随着仙子,卻換不來仙子一個仙子。
人人都說,那是位愛而不得的道君。
人人都說,仙子永遠都不會為他回頭。
就連甯則本人也這樣覺得。
十年後,最後一隻妖獸死于辭暮歡手下,她不緊不慢地擦拭九轉赤焰鞭上的污血,傳聲給身後:“妖獸已除,再無後顧之憂,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平原之上一眼望去隻有棵參天榕樹,枝葉抖動,飄落下來的樹葉卻變幻成了人的模樣,蒼郁的綠葉下,那人端的是副清冷矜貴模樣,他的眉骨微微擰起似那展翅高飛的大雁,飛往心之所向。
甯則靜靜的站着,目光隻在她身上停留,他知道她不想看見他,甚至對他十年的窺視視若無睹,今日是她時隔十年第一次對他說話,說的卻是讓他離開。
怎能不讓人痛心?
“小辭,你……”還是不肯原諒嗎?
這個答案他比誰都清楚,都他卻不想承認,或者說他不在乎,他不想去仙界,隻想留在她身邊,若是她不願,那麼隻是這樣遠遠地看一眼,便已知足。
可如今,她卻不想裝聾作啞,不想繼續視而不見,她想離開他的視線内,她想去另一片天地。
早該放手的,早該成全她的。
他輕聲歎息道:“好。”
清風送去他的回答,綠油油的草地上,佳人卻是早已離去,唯留下新生的嫩芽随風搖擺,沙沙的草葉聲像是在怯怯嘲笑他般。
他回過頭,手掌撫上老榕樹斑駁的樹身:“老朋友,走吧,我們該離開了。”
老榕樹是無靜海域上的那顆,自那日渡劫後天路斷開,海域結界重啟,等待下一次有緣人,他便帶着老榕樹一同追随辭暮歡,若她不願見他那麼他便化作榕樹的樹葉藏起來,若是她願意回頭看看,那麼便能看見曾經他們的家,老榕樹會帶他們回家。
老榕樹從來都不愛說話,尤其是插手人族之事,可今日他想說點什麼,通過表皮的紋絡傳達出他的意思【你就這樣放棄了?】
甯則平靜的眸子閃過一抹驚訝,随後低眸無奈笑道:“老朋友感謝你願意回應我,但除此以外我似乎沒有選擇。”
主動權從來都不在他這裡,他有何顔面強求小辭回頭?
老榕樹的表面振動明顯,語氣加重【人孰能無錯?但孰能一直錯?既是要認錯,那便要拿出十二成的誠心,空口白手便想讓人原諒?就隻知道窺視人家,莫說她不接受,吾也不接受!】
甯則愣怔道:“可她壓根不願看見我,我以為她……想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小輩空有無雙智謀,卻委實愚笨!她想新的開始,那你不能嗎?】
甯則讷讷的:“我?新生?”
恍若醍醐灌頂,枯敗的烏眉!支楞起來,他的眼眸瞬間明亮得像一顆藍寶石,望着遠方重新燃起了希望。
十年前辭暮歡便許下願望,想要去看看二十州的不同景色。
這十年因為妖獸,因為心中的茫然,她需要時間來想清楚許多事情,所以到了今日才有了心思,去看看世界。
她先是去了趟西州,坐在沙丘上看了整整一日的“狐狸娶親”。
東邊的太陽升起那刻,狐狸露出了兩隻大耳朵,确認周圍沒有天敵後,它爬出了洞府,是一隻棕色毛發的狐狸,它先是在洞口兩側刨出兩個不大不小的坑來,又從洞府裡叼出大小不等的寶石放入坑的周圍,将流沙阻擋在外,離開洞府前它看了又看,直到看見風也無法将沙礫吹入坑裡才放心地離去。
不多時,狐狸嘴裡銜着不知名的小花跑着回來,狐狸将花吐在沙坑裡,又用爪子刨了刨,五顔六色的小花被它插成花束,将樸實無華的洞府裝點得生機盎然,與衆不同。
狐狸卻仍舊不滿意,又跑遠了去,這次回來時銜的不是花了,而是人族扔掉的破爛布條,狐狸尋了好幾次,帶回不同的布料不同的破爛,最後狐狸挑了挑,從裡面挑出一塊火紅色的長綢,用爪子盡量擺平布料,然後又用碎寶石固定住,這才滿意昂着頭,踢着腳,嘴裡哼着“嘤嘤嘤”的小調。
狐狸再回來時,身側還有一隻紅狐,它的皮毛在陽光下發着光,紅得似火,紅得豔麗,看着就很賞心悅目,那隻棕色狐狸在它身後蹭着,它卻扭着頭不願搭理。
可當火狐看見黃色沙丘下那抹亮麗的色彩時,它瞳孔豎直,耳朵輕顫,尾巴高高翹起,火狐踩上了狐狸準備的布條,于是柔軟光滑的布料讓火狐很喜歡,它躺了下去并打了兩個滾,而另一隻狐狸則圍着它跳着,時而後腳彎曲前腳撲地。
火狐擡起頭蹭了一下那隻狐狸,狐狸便也跟着打了幾個滾。
狐狸輕快地跳着舞步,變術法般變出一隻玫瑰,獻給火狐。
火狐将頭搭上狐狸的脖頸閉着眼蹭了又蹭,才和狐狸踏着腳,頭挨着頭進了洞府。
夕陽灑下暖黃色的餘晖,将整個沙丘都照得通黃通黃,然而一望無際的沙丘裡,卻有抹不去的亮色,是狐狸平淡一生中的不凡,是荒蕪裡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