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會打你,你沒帶錢回去……而且……你還給我買了鞋子。”祁觀槿努力組織着語言,想要表達得更準确,尾音帶着些許顫抖。
孟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眼神直直看向對方心底,“你既然不想添麻煩,為什麼還要跟着我?”
祁觀槿不說話,恍若雨中浮萍找不到依靠,随波逐流,被恰巧路過的遊人撈起,就想牢牢依偎在有人身旁,遊子去哪,浮萍就跟着去哪。
隻有在他身邊,祁觀槿才會覺得安全。
才睜開眼的小狗是不能放在外面的,它會害怕,會發抖,周圍的一切如同山野志怪面容猙獰,精怪們會尋着氣味兒将它吃得不剩骨頭。
“我也不知道,但……你幫了我,我想跟着你。”
在這個充滿荒謬怪誕的世界裡,他相信孟聞。
"你這是賴上我了?"孟聞有些哭笑不得,好心救人反被訛?
“你站那,我們好好說。”他後退一步,表情無奈地看着祁觀槿。
祁觀槿聽話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說。”少年的嗓音輕柔,帶着絲絲甜,像豐收時節地裡挺拔的高粱杆,拔掉外皮放進嘴裡細細咀嚼,能夠嘗到獨有的甘甜。
“怎麼說我也算救了你對不對?你不能恩将仇報吧?”一直跟着他隻會被人發現,到時他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我沒有!”祁觀槿有些着急,“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知道自己這樣不對,但他實在太害怕了。
兒時寶貝的玻璃罐被打碎,把裡面珍藏的玻璃球散落一地,沒人會在意這些玻璃球的顔色,各自埋頭趕路,前路昭昭,謀取生活。
“我不是跟你說了嘛?你可以去邊城,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孟聞站在田埂上,鞋上有一層幹掉的黃泥,他踩在田埂一處碧綠的野草叢上,給鞋子剔泥。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我……想跟着你。”祁觀槿不看孟聞,聲如蚊蚋,“你說的,我是你弟弟。”
“什麼?”孟聞動作一頓,直起身看着祁觀槿,沒好氣地道:“我那是和人開玩笑,你不會沒聽不出來吧?”
“你說了,我是你弟,那我就是。”祁觀槿從一開始的心虛,每到最後的理直氣壯,‘就是’這兩字從他嘴裡異常清晰的吐出來,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孟聞臉上沒什麼表情,盯着祁觀槿瞧。
少年身材瘦弱,領口處甚至能看到脖頸下泛着青色的血管,下巴尖尖的,臉上沒什麼肉,一雙眼睛黑黢黢的,眼裡的情緒被隐藏在濃密纖長的鴉羽之下。
“随便你,你要是不怕死就跟着吧。”孟聞轉身就走,不去在意身後的祁觀槿。
這小傻子知不知道跟着他回村子的下場是什麼啊?孟聞一開始隻覺得祁觀槿會再跟一會,見他不理會就自己散去,可一直走到山底,祁觀槿也沒有離開。
孟聞服氣,自己幫人還幫出毛病來了。
他有些不耐煩地轉身,“你是不是有病,還跟着我,真想回村子裡被那些人打死嗎?”
祁觀槿被他兇巴巴的語氣吓到,站在土路上,眼圈通紅,強忍着沒有落淚,語氣哽咽,“哥,别丢下我,我真的……真的害怕。”
他真的太害怕了。
外面這麼大,他能去哪?一夜之間,家破人亡,他有些遺憾沒有跟着媽媽踏進火海
媽媽讓他好好活下去。
祁觀槿從脖子上取下那玉,放在孟聞手裡,“這是我出生就帶着的,應該值幾個錢,你……你就讓我跟着你吧。”
孟聞看着手裡的玉,質地細膩,顔色純正均勻,内部通透,陽光穿過玉石,能夠看到内裡刻了一個祁字,字體蒼勁,雄渾有力。
比那些來山裡收山貨的老闆質地還要好,孟聞就算是不識貨,也能看出這玉價值不菲。
“你真給我?”孟聞看着祁觀槿,語氣不明,似笑非笑。
“嗯,給你。”祁觀槿點頭,眼巴巴望着孟聞。
不用想,這玉應該就是這小傻子的親生父母留給他的,不然也不會輕易示人。
“拿回去,我不要。”孟聞将東西扔回去,背着背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