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貴千伸手摸上了臉,懵懵懂懂地确認自己沒有掉眼淚。
那串珍珠項鍊真的很好看。
櫥窗上的電視又輪放回了珠寶的宣傳片。
“謝謝你,有機會的話,我會回來買它的。”
小孩子仰頭認真地說這樣的話,讓店員小姐忍俊不禁:“沒事,快回家吧。”
鄭重道謝後,璩貴千背着書包彙入人群。
在茫茫人海裡,有人在等她。
這個認知是如此的新奇,讓她近乎茫然無措,可同時又充滿了期待。
她的心像一塊封着氣體的可燃冰,表面風平浪靜,隻等着一把燎原的火,燒光所有啃食她纏繞她扼殺她的人。
轉過一個街角,再向右五百米。
好再來快餐店的LED燈招牌閃閃發光。
璩貴千進門,門口招呼的服務生看了她一眼:“來啦。”
“嗯。”
璩貴千略略停頓,雙目一掃店面,就想起了這裡的格局。
她熟稔地走向後廚,把自己的書包和校服外套都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随後抽出水池台下的小木凳,站了上去。
寬敞的台面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碗碟,凝着濃油赤醬的殘餘,另一邊,水龍頭嘩啦啦地開着,深深的水槽裡已經積蓄了半池水。
好像是身體的本能一樣,很久沒洗過碗的璩貴千伸手拿過洗潔精和抹布,像一台設定了嚴密程序的機器一樣開幹。
一手拿髒碗,一手拿抹布,來回擦幾下再浸入池水中,好在五月的天氣算得上是後廚裡最舒服的時候了。
夏天,油煙和悶熱能熏得人中暑,冬天,冷凝的油脂更難洗,手不得不在冰冷的肥皂水中浸泡更長時間。
她就那樣連續站了兩三個小時,洗完一批積存的碗,又去前面幫服務員收桌子,小小的人靈活地穿梭在人聲鼎沸的店面裡。
等到八點出頭,最忙碌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璩貴千洗去手上的油漬,在後廚和廚師、服務員等人一起吃飯。
這份工作最好的地方就是日結薪資,且可以讓她和員工們一起吃一頓晚飯。
這也是老闆看她可憐,特地照顧她才有的待遇。
拾掇了半天油膩膩的碗筷,璩貴千其實沒什麼胃口,但她還是認真地一筷子青菜一筷子肉,把阿姨給自己盛的滿滿一碗飯都吃完了。
再後面的活就不用她幫忙了。
璩貴千拿上東西,到前台找到了老闆。
“錢叔。”
坐在收銀台後面看報紙的中年男人擡起了頭,見是她,熟練地從台子下面抽出一張十塊錢遞給她。
璩貴千接過,折好放進口袋裡,又接着說道:“錢叔,謝謝您的照顧,家裡需要我幫忙,往後我就不來打工了。”
錢叔皺起眉頭,舔舔手指給報紙翻了個頁:“知道了。”
璩貴千定下心,背起書包就要出門。
“等等。”
她詫異轉身。
“你把這個拿着,”錢叔從櫃台裡抽了五十塊錢,“快,别讓他們看見。”
璩貴千遲疑了片刻,在錢叔的催促下還是接過了。
“有條件,還是要讀書,知道不?”
說完,他揮了揮手,示意她走吧。
璩貴千心裡五味雜陳,緊緊捏着手裡的紙鈔,再次道謝後,走出了店門。
夜風吹拂。
手上的皮膚接觸清潔劑久了,這會兒一陣陣發幹。
剛來的時候,錢叔以前總是說她洗碗洗得不夠幹淨,又不想被客人和同行說雇傭童工,在她再三懇求下才肯讓她來幫忙。
但他按時結工資,也願意讓她幹完活之後和老員工們一起吃口飽飯。在這裡,她積攢了自己高中第一個學期的學費。
她已經想不起上一世離開這裡時是什麼情景了。大概是她上了高中,要去市裡寄宿,所以好聚好散。
那張紙币在她手裡捏的發燙。
……
順着路燈向前,璩貴千眼前出現了一棟三層自建宅。
就是這裡了,她的“家”。
屋前,那棵桂花樹伸展着枝丫。
路過老朋友時,璩貴千伸出手,微微笑着摸了摸粗糙結實的樹幹。
黃銅鑰匙開門,一室熱鬧歡快洩了一角。
“你還知道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