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鄭晨好發現,這個閣樓上的姐姐突然有一些不一樣了。
她是從不叫鄭林妹姐姐的,鄭昊辰也是一樣。
喂,那個誰,你過來。
這才是他們常用的稱謂。
倒也沒有什麼原因,隻是從小到大,習慣成自然。
在鄭晨好眼裡,鄭林妹一直是一個固定的樣子。不高,人也總是瘦瘦的,細竹條一樣晃蕩,但不占地方,在家裡也沒什麼存在感。
有時候鄭晨好也想,是不是她是真的沾了鄭昊辰的光,如果他們不是一起生下來的,她也會和鄭林妹一個樣子。
但她不喜歡這個解釋,所以她可以忽略了這種可能性,也和家人保持一緻,像對待一個仆人和消耗品一樣,對待鄭林妹。
鄭林妹總是畏畏縮縮的,一個小舉動會激起她的大反應,好笑得很。鄭林妹總是低着頭的,除非被要求,不然她不會擡起眼看人。鄭林妹總是最蠢最笨的,連一些家務活都做不好,被爸爸媽媽罵。
但她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鄭晨好懷着疑惑的心情瞟着對方。
儀态、動作都說不清楚,最直觀的改變,應該是眼神。
鄭林妹跟人說話時,開始看着别人的眼睛了。……就好像,他們是平等的一樣。
這莫名地讓鄭晨好很不舒服。
“你會死嗎?”
璩貴千愕然:“什麼?”
鄭晨好的語氣有種天真的殘忍:“弟弟讓我問你,你會死嗎?”
“人都是會死的。”
鄭晨好:“那你什麼時候死掉?”
璩貴千笑了,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反正不是現在。”
“那就好。”
鄭晨好松了一口氣。
她說:“你要快點好起來。”
為什麼呢?
璩貴千微微側頭,打量着這個妹妹。
“小好——人呢?”
林雅麗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我要下去了,”鄭晨好仔細叮囑道,“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媽媽怎麼啦?”她回到了媽媽身邊,表現得像隻活潑快樂的百靈鳥。
璩貴千坐了一會兒,輕輕哼了一聲。
在靠着消化了一會兒時候,她又躺了下去,感受着全身的疲憊和疼痛一點點重組軀體。
三十三歲的璩貴千已經很久沒有受這樣重的傷了,但十三歲的鄭林妹有一副習慣忍受疼痛的身體,青少年生長時強悍的可塑性都用來愈合傷口了。
周末的兩天她都躺在床上沒動彈,鄭晨好一趟趟地上來給她些吃的,态度也逐漸急迫起來:“你還沒有好嗎?爸爸媽媽要生氣了,你應該快點好。”
璩貴千很認真地點頭。
不過她也覺得,他們的耐心要到頭了。
于是周一的清晨,璩貴千在生物鐘的驅使下早早起床,内心懷着一股儀式感,完成着固定的事項。
而且她還要還書,所以學校是要去一趟的。唯一可惜的是她這周末的作業還沒有完成,是她重生後的第一次,多少讓她覺得有些遺憾。
胸口還是很疼。
那兩闆本來就隻剩一半的中成藥已經被她吃完了。
但她對着鏡子整理自己的校服領口,注視着眼前的女孩,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
今天過後。
她在心裡計算着時間。
鄭嶽軍夫婦在看到璩貴千如往常一樣出現在客廳時,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緊接着又壯大了他們的傲慢和自負。
“小好、小寶,動作快點,不要遲到了。”
林雅麗刻意無視了璩貴千,招呼着兩個孩子。
鄭晨好的表現無疑是快樂又松了一口氣的,璩貴千帶着憐憫的心情回望了小女孩,接着掃過依舊如常般驕縱的鄭昊辰。
吃過早飯,林雅麗挽着包催促兩個孩子出門。鄭嶽軍已經先一步走出門上班了。
臨走前,她回頭轉向璩貴千,像是剛剛才注意到她在這兒似的,裝作不經意地說了一句:“放學了哪兒也不準去,直接回來。”
璩貴千點點頭。
啪嗒。
門關上了。
璩貴千站了起來,背上書包,擡手間又感覺到了胸口的疼痛。不知是不是那天晚上撞到了左腿,今早走了兩步她就感覺到自己的舊傷更疼了。
身上多處滲血的地方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痂,蹭在衣服上格外痛癢。幾處關節處的淤青和傷口,每一次動彈都仿佛是一次對痛苦的重溫。
她認真地環視了一圈這個家。
從進門處溫馨的四人合影,到廚房裡水池前熟悉的景色。
啪嗒。
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