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中央氣象台預測，從15号開始，一股新的冷空氣……”

擁擠的公交站台，大爺戴着老花眼鏡，一手牽背着黃色書包焦急等待着上學的孫子，一手舉着手機，皺着眉認真地研究起手機上的畫面，音量開得很大，幾乎半個站台的人都聽到了最新的天氣預報。

撫春今年的冬天比往常來得更早一些，冷風也帶着平日沒有的凜冽。

奚雪今天着急出門沒看天氣，就和昨天一樣在職業裝外套了件灰大衣，要不是昨天她帶的實習生珺珺和她撒嬌一定要她有空戴戴她送的藍圍巾，她估計冷風一定已經把她的脖子都吹僵了。

心裡慶幸着，打算待會兒路過公司樓下給珺珺帶杯咖啡。

又一陣風來，奚雪攏了攏身上披着的厚圍巾，把包背到了身前，昨天熬夜整理好的案件資料她擔心一個不注意弄亂了，所以一路都很小心。

同大部分靜默等待的人群不同，奚雪旁邊站的一對小情侶幼稚得玩起了哈氣遊戲，蒙蒙的白汽自頭頂散去，兩個人樂此不疲地玩鬧。

奚雪餘光飛快地瞥過一眼，那對小情侶一看年紀就不大，身體裡像是裝了永動機，灰撲撲的天氣也滿是活力。

心裡剛誇完，忽然女孩一個趔趄，不偏不倚正摔向了她的方向，所幸周圍人多，倒也沒有讓她們直接摔倒在地，歪歪扭扭兩下又得以站了回去。

不過兩人手裡的東西就沒那麼幸運了，女孩挎包裡的小東西和奚雪手裡的保溫杯都滾了出去，女孩的東西沒滾遠，反而是奚雪的保溫杯繞過攢動的一衆人停在了站台更遠的一邊。

“對不起對不起。”女孩惶恐地道着歉連帶着她男朋友也在一起彎腰。

奚雪擺手，“你沒事就好。”說完，還幫着女生一起蹲在地上撿附近散落的東西。

口紅、發圈、夾子、還有校園卡……

奚雪無意瞥了一眼，果然是撫春一所大學的學生。

“姐姐…”接過東西的女孩臉上泛着紅，嗫嚅着把手機遞到奚雪面前，“可以…加…微信嗎？”

她聲音有點輕，奚雪沒大聽清，撩了邊頭發，壓下圍巾，露出整張臉來，擡頭對上她的眼睛，“你說什麼？”

那女孩的臉霎時更紅了，直愣愣地盯着奚雪不挪眼。

“嗯？”奚雪偏了偏頭，被她一直盯得奇怪，見她不說話，還以為是自己語氣有問題，于是又放柔了點聲音解釋，“我剛剛沒聽清你說什麼。”

“姐姐你好漂亮，我可以加你微信嗎？想做姐姐朋友圈美照下的無情點贊機器。”那女孩抿了抿唇，重新舉起手機，眼睛裡撲閃着光，說話也利索了。

被人要聯系方式這種事，奚雪從小到大其實并沒有經曆過幾次，倒不是她長得不怎麼樣，反而恰恰是她長得太好看，又因為氣質疏離，總給人一種冷冰冰、不好親近的感覺，所以才沒什麼人敢主動招惹，大多隻敢遠遠看上幾眼，在心裡默默贊歎幾句她的美貌。

“我掃你了。”奚雪主動掏出了手機，如果是男生她大概也不會同意。

“謝謝姐姐！我幫姐姐你撿杯子吧！”女孩激動地捂緊了手機，說完就要幫奚雪去撿杯子。

奚雪忙先她一步穿進人與人狹小的縫隙裡，“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好了。”

撫春是座小城市，人口也少，沒有地鐵，沒有輕軌，城市的交通工具來來回回也隻有公交車，每次趕上早晚高峰人就多，有時不趕巧還得多等幾趟才能擠上，奚雪數不清自己說了幾聲抱歉，擠過了多少人。

總算是，看到了自己的保溫杯。

保溫杯停在了一雙幹淨嶄新的黑色男士皮鞋面前，在周圍雜亂不同的棉鞋、運動鞋、靴子的映襯下，顯得那麼迥異，就像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出現在了菜市場最喧鬧的中心。

奚雪剛要彎腰，突然人群傳來一聲，“27路來了。”

湧動的人群瞬間淹沒了她，裹挾着她上了公司方向的公交車。

她一時不知道是該慶幸沒錯過公交車還是該替她徹底遺落的保溫杯難過。

但車已經啟動。

奚雪靠着車窗，企圖看最後一眼，27路過後，站台的人已經少了大半，呼吸的熱氣模糊了玻璃，影影綽綽間，她好像看到了一個同樣穿着灰色大衣的高挑身影。

熟悉的，身影。

手比腦子更先一步反應，風從開啟的窗縫吹向她的臉頰，吹過發梢和耳廓，寒意也從末節攀升。

她突然沒有了回頭的勇氣。

“好冷啊，誰開的窗啊！”前排的男人抱怨了一句，回頭看到是奚雪又收了聲，客氣地商量，“美女能不能關窗啊？”

“抱歉。”奚雪這才回過神來，抓着窗戶開關的手已經冰冷到僵硬，趕緊重新關上，端坐好。

車内空調的暖氣熏得她頭有點暈，下意識抱緊了身上的包，總是有這樣的時刻，讓她恍惚，讓她錯覺，讓她神思遠去。

明明最該清楚的，撫春這樣小，小到某些人這輩子都不會踏足，就算來，撫春又那麼大，大到就算想見也不會遇見的。

車拐過彎，玻璃的霧正消散，遠處的站台已經沒有錯認的身影。

看吧。

果然。

奚雪在心裡自嘲地笑了笑。

久别重逢是有幸運值要求的，而她向來不是幸運的人。

*

站台上，女孩還在興高采烈地身邊的男朋友炫耀剛得到的微信，點進剛要到的美女姐姐的微信頭像才發覺她朋友圈發的東西少得可憐，沒有設置可看期限，一年幾乎就沒發幾條，還全都是轉發的律所宣傳視頻。

“我不會是被屏蔽了吧。”女孩哭喪着臉，不死心地來回翻着朋友圈，完全沒注意到正靠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