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紅芍和連星二人還在交頭接耳,手上捆着的鐵鍊,随他們的交流叮叮當當地響,汪鈞淩用自己威嚴的聲音打斷兩人:“你們兩個賊子還敢在我面前商量對策!”
連星自邁出木牢起,就一直默默盯着汪鈞淩看,對他的話也沒有做出什麼回應。
紅芍知道指望不上咱尊貴的上神,隻得自己想辦法,要完成上神離譜的要求,不是一時半會能行的,于是這裡暫時放下不談,先解決眼前的困境才是重點。
《判緣殿行事守則》隻是給下凡的神仙列舉一堆這樣做不對,那樣做不可的準則,卻沒有告訴紅芍目前這個情況該怎麼處理。
紅芍成仙不過短短幾十年,怎麼和神仙打交道都沒學明白,現在就要趕鴨子上架,學習和凡人打交道,真真要命。
她很明白,首先氣勢上絕對不能輸。
她直了直腰杆,拿出從前在洞天外和那些小地精吵架的架勢:“請将軍大人明察,小女宋紅芍、兄長宋連星,家住連金河上遊一個名為河左的小鎮子,原本操持的買賣是押寶镖局镖師。今年三月我們镖局曾有幸參與城裡官府押送糧食辎重的任務,在押送途中遭民樂國匪軍截攔,大半個镖局的兄弟都在那一役中身亡。幸得前來接應糧食的北滄軍爺解救,我們镖局餘下的十來口人才能活下來。”
說罷,紅芍假悻悻地從袖子裡變出一方柔軟的絲綢帕子,丁零當啷地擡起挂着鎖鍊的手腕,用帕子掩面拭淚。
麻煩的是,她前面刻意瞪了半天眼睛,也沒有擠出一滴鳄魚的淚水來,她隻好轉頭把臉輕輕埋到連星的肩頭上,暗地裡傳音給連星說:“事出緊急,請上神海涵。”
說罷她抽噎着悶聲道:“我們兄妹二人安葬好兄弟後立誓,要來投奔北滄軍以報救命之恩。”
汪鈞淩并未打消疑慮,先是差人去确認今年三月的事情和兩人身份,又繼續盤問道:“若是今年三月就想來投軍,為何過去大半年時間才尋來?”
沒有直接打斷對話就證明對方至少信了兩成。
紅芍更加理直氣壯地忽悠道:“去年那一役,我們餘下的兄弟都受了傷,營生的镖車馬匹均有折損,又恰好剛過年不久,那個節骨眼上很多兄弟家裡都需要銀錢。我們兄妹二人想多接幾趟镖,籌出兄弟們的醫藥費,還有安撫已故兄弟遺孀的費用,于是就耽擱這許久,遲遲未能前來。”
這種故事不能隻有一人的證詞,須得二人的話得以印證,沒有破綻才能更讓人信服,紅芍拿起袖子接着假裝抽泣。
她用凡人聽不到的聲音給連星傳音,讓連星照着她的話複述一遍。
幸虧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連星心領神會,清了清嗓開口道:“我們這幫兄弟,有好一些是從小養在镖局和我們一起長大的,打小感情就深。大家夥都是随我走南闖北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們一下說要遣散镖局,餘下的人也會沒了營生,于是我們兄妹二人合計,準備一筆豐厚的遣散費給他們,還有已經離世的兄弟家屬,他們也很需要照顧。這半年又是跑镖,又是變賣田宅,确實是要處理的事情比較多。幸好現在這些事都安排妥帖,我們聽聞将軍大人在連金河畔紮營,今日收拾完行囊就立刻趕來投奔。”
紅芍和連星這個人界的身份、來曆都不是二人編造的,而是從别的因果線上嫁接而來。
這種嫁接的身份非常真實,細節詳盡。
這條因果線上的人們,很容易誤以為其他因果線上投射來的事和人,是這條因果線上真實存在的。
且因為這是兩條不同的因果線,汪鈞淩這邊派出去調查的人,得到的答案都會是既真實又模糊,非常玄妙。
打個比方,譬如汪鈞淩派人前去這個鎮上調查是否真的有這麼個镖局,镖局近年來發生了何事,鎮民們的說辭都能跟紅芍、連星的證詞一一對應上。
但如果你去鎮外問,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鎮,旁的人會覺得這個鎮本來就是在這的,但什麼時候出現的說不清楚,對鎮上的人和事也是非常的不熟悉。
這就是因果線投射下的“真實”。
而且這種投射非常模糊,對因果線造成的影響有限,因此嫁接因果線是判緣殿仙人下凡務工的必修課。
紅芍和連星隻需照着自己選取的因果線片段陳述,汪鈞淩這邊的人就查不出任何纰漏,釋放他二人也是時間問題。
但紅芍實在是不想跟這尊殺神耗在這木牢裡。
這位上神看着就是極其注重維持上神身份的仙人,如果今夜讓他屈尊在這個站也站不直,躺也躺不平的木牢裡......
紅芍不清楚自己還有沒有命活到休假的那一日。
于是她連忙擡頭,僞裝出壓抑自己哭腔的語調:“汪将軍明察啊!現如今,各鎮上村裡都在傳北滄軍節節敗退,眼下退到連金河又是我們北滄的短闆水上戰役。
這種情況下,連我們老百姓都覺得棘手,民樂君匪正是洋洋得意,自以為拿下這裡輕而易舉,又怎會派我們兄妹二人前來刺探消息。”
汪鈞淩身旁的副将明顯能看到将軍咬緊後槽牙,眼前這個女子膽大妄為的言論确實戳中這支軍隊的痛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