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陸徐行的聲音。
他又反應過度了,可就是改不了。
“是我。”
陸徐行的手遲疑了一瞬,輕輕放在孟朝肩頭,“别害怕。”
孟朝仰起頭,卻和從前一樣,不敢看他的雙眼,隻說:“我沒……害怕。”
少年好像很容易受到驚吓。
從私人醫生那裡,陸徐行了解了很多抑郁焦慮的人會有的症狀,但真切地看到這些症狀一個個在孟朝身上出現,他止不住地心疼。
從前的孟朝不是這樣的。
陸徐行一直關注着孟朝。
可那時身在大洋彼岸的美國,又有各種掣肘,他幫不了他。
他看到的消息,遠不及孟朝受到傷害的萬分之一。
陸徐行俯下身,“畫,能給我看看麼?”
孟朝感受到肩膀的溫度,夏天衣服很薄,陸徐行掌心溫熱。
對方說完,放在他肩上的手就撤了下去。
陸徐行一向很有分寸。
孟朝擺正平闆,向陸徐行那邊偏了幾分。
平闆上,他用了油畫效果的筆刷,寥寥幾筆就勾勒出雨中飄搖的群花,本是陰郁哀傷的氛圍,卻被大膽明豔的用色催生出直面風雨的力量感。
陸徐行勾起唇角,“你畫得很好,色彩明豔透亮,用色大膽,傳遞出的情緒也很強烈。以後可以多畫畫。”
即便他和孟朝并不認識,他也會不吝對這幅畫的誇獎。
孟朝小時候就喜歡用樹枝在地上畫畫,在這方面他一直都很有天賦,如今的畫作更是靈氣逼人。
“是麼……”
孟朝沒聽出陸徐行在客套,對方好像是真心實意覺得他畫得不錯。
心裡像有個小人在撒歡奔跑,他沒壓住嘴角,輕輕地笑了,“謝謝先生。”
此後幾天,雨水退去,天氣逐漸轉晴。
高中時,沒人願意跟孟朝一起,他就多了個新的愛好——觀察天氣和季節的變化。
他會留意學校裡每一朵花的盛開和凋謝,認真看每一天的夕陽。
孟朝坐在二樓窗前,窗外近處是小花園,更遠的地方是翠綠的草地,高大的樹木,小區的綠化做得很好,一眼望去全是綠色,很養眼。
更遠處是突破天際線的高樓,大樓外觀是帶着金屬質感的機械冷厲。
孟朝畫下那些綠意和高樓,平闆放在腿上,他垂着頭,畫了不久,頸椎就開始發酸,便仰頭靠在椅背上休息。
他閉着眼,幾乎要睡着了,卻模糊地聽到陌生人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窗外草坪上走來一個中年男人,還沒靠近别墅就被周叔攔了下來。
周叔不卑不亢:“二爺,陸總在公司,您有事找他的話,我送您去。”
留了一圈胡子的中年男人越過周叔,走到窗下。
“沒事,我不是來找他的。聽說那個Omega已經住進來了,可進陸家這麼長時間,陸徐行都沒帶他見見我們這些長輩,是想金屋藏嬌?可一直不見家長,終究顯得沒名沒分,人家Omega怎麼能願意?”
男人說着就要進屋,卻被門口的保安攔住。
他隐隐壓着怒意:“我是陸徐行的親叔叔,隻是想見見他未婚夫,你們也要攔?”
周叔道:“二爺,陸總吩咐了,孟先生正在養病,拒不見客,請您……”
“病了?”
中年男人面露關心:“這我倒是聽說了,據說他在醫院突然發情,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不知道他現在身體狀況怎麼樣了?哎呀,陸徐行有紊亂症,他的未婚夫怎麼也……兩個病秧子湊一塊兒,我們做長輩的怪擔心的。”
孟朝僵在輪椅上不敢動,他的腿有傷,住進别墅以來,根本沒有在外面轉過,不知道院子裡能不能看到二樓次卧。
周叔攔在中年男人前面,手中的對講機信号燈閃了閃,對面似乎正在講話。
他換上一副客套的笑容,“二爺,陸總剛剛得知您這位稀客前來,讓我們先請您進屋休息,他十分鐘後就會趕到,要親自招待您。”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笑道:“好啊,我們叔侄也很久沒聚了。”
隻是還沒進門,他就拿起手機,“老婆?哦,公司有緊急會議?你看我這記性,好,我馬上到。”
他邊打電話邊往外走,跟周叔道别:“告訴侄子我臨時有事,這次先不跟他聚了,下次我請!”
這位“二爺”腳步飛快,沒一會兒就看不到人影了。
孟朝把平闆放下,拉上了窗簾,屋裡頓時暗了下來。
二爺看似是個關心小輩的長輩,實則說話句句帶刺,惡意顯而易見。
他很想裝作不在意,也一直在這麼做,可總有人會來提醒他。
“咚咚咚”,是有人在敲門。
孟朝遲鈍地轉過身,聽見熟悉的聲音。
“是我,可以開門麼?”
陸徐行回來了。
但他為什麼會回來?
中午孟朝是一個人吃的午飯,周叔說陸徐行今天有很重要的國際會議,一早就去公司了,預計晚上七八點才能趕回來。
現在才兩點……對了,是因為那個“二爺”。
他以為周叔說陸徐行要回來是騙二爺的。
因為二爺明顯很怕陸徐行,一聽見人要回來就假裝有事跑了。周叔是陸徐行的管家,應該更了解這一點,會那樣騙二爺,不奇怪。
孟朝重新拉開窗簾,按亮平闆,時間顯示已經過去十分鐘了。
“門沒有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