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翰之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日會被他賞識,更沒想到兩人會坐在同一個酒桌上。
他心裡七上八下,一時不知自己是否該主動上前敬酒,又擔心自己的表現太過平庸,不由隻恨自己平日沒有多參加些這樣的場合。
傅伯山摸着酒盞上的凹凸紋路,餘光将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能力有餘,膽識不足。
京城這樣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數,宋翰之的家世背景算是當中的末流,除了容貌周正些、為人正直些,傅伯山想不出别的優點。
但是再正直的人也有弱點,也有欲望,宋翰之自視甚高,自然渴望被人看到。
果不其然,餌才投下一隻,他就迫不及待地上了鈎。
官場是和人打交道的,孤芳自賞的人不适合為官,倘若他今日不來,宋翰之這輩子都隻可能是個小官。他這樣不值一提的能力,放在一個照磨的職位上卻也不算埋沒了。
她心儀的便是這樣的人嗎?
傅伯山捏着酒盞,雙眸如墨般幽深。
那一夜的确令他難忘,可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女子,即便已經嫁了人,他若真說自己想要,恐怕宋府還要笑着将她送來。
聽到宋翰之行蹤的時候,他還曾猶豫要不要過來。他最終來了,他不想強人所難,他要讓她心甘情願地到他身邊。
這對他來說也并非什麼難事,臨淵而結網,張天下以籠,江海以網,以逸待勞。他享受這樣的狩獵樂趣。
席間的官員們此刻都有了自己的思量,沒有人不想趁着這機會再二爺跟前露個臉的。
“宋大人,方才的比試不妨再來一輪,我們都還沒看夠呢。”王大人率先開了口,一旁的衆人便有附和的。
宋翰之酒已經全醒了,自然感受得到他們這是借着二爺的話捧他,鄙夷的同時又生出一股不真實的感覺。
他原先在官場中是特立獨行的,并沒和這麼多人一起打交道的時候,當中不乏有瞧不起他的,眼下看去卻都是期望的、讨好的。
他心裡清楚這是借了二爺的光,當下卻是有一些飄飄然。
宋翰之腳步虛浮,站了起來:“諸位既然想看,那宋某便不推辭了。”
于是又和工部的那位大人比試起來,氣氛正膠着之時,突然從外頭來了個小厮,走到宋翰之跟前說了些什麼。
宋翰之略一皺眉,打發小厮下去,規定的時間便過了,衆人起哄着要灌他酒。
傅伯山遠遠地看着,隐約聽到方才那小厮提及的夫人二字,掀開茶蓋輕輕撇了撇茶沫。
......
溫幼槐沒等到宋翰之,打發了人去問話,才知他今日去了昌泉閣。
心裡想着他心中積郁,便由着他去了,轉而又發愁今日婆母交代給她的事。
婆母有意将明照坊的那個鋪子交給她打理,今日特意叫了她過去,吩咐給她這事。
她雖對打理鋪子的事不感興趣,但深知婆母是看重她才做了這個打算,當下也沒推拒。
原想着等宋翰之回來了問問他的想法,今日卻沒等到,隻能作罷。
何府三少夫人的事卻被婆母得知了,婆母也覺得疑惑,卻說不是什麼大事,何府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願意破冰,又邀了她去宴會。
這樣的态度讓婆母稍稍欣慰,又誇她此番做得不錯。
溫幼槐沒有刻意去提那尊小佛像的事,隻是聽婆母這樣說,也稍微安心下來,私下吩咐人把佛像收到宋翰之的私庫中,将此事抛之腦後了。
夜半,溫幼槐沒再等宋翰之,想到昨夜他那副醉醺醺的樣子,心裡總歸有些不滿,隻在西院外頭留了兩個小厮照顧,自己先去房中睡了。
心裡卻想着婆母今日說起生子一事,彼時魏氏的臉上看不出不喜,又或是她一向對事不對人,也沒說她什麼,隻叫她每每夜間看顧着宋翰之将藥喝了。
溫幼槐有些難堪,心中不适。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喝個藥還要她看着不成?婆母既知道是宋翰之的問題,怎麼不叫他去說這些話?
溫幼槐這般想着睡去了,睡了不知多久,夢中卻忽然被人擾醒。她不耐煩地伸手拍了拍那人,卻聽那人在耳邊說:“阿槐,我今日很開心......”
随後便被他緊緊擁住,又親又弄不知多久。溫幼槐閉着眼不想管他,腦中卻漸漸清醒。
不知怎麼心底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倘若她能和宋翰之搬出京城,是不是日子就能過得清靜些?如此日後再沒人管她生不生子,孩子的難題也自然解開了。
可是她能接受一輩子沒有孩子嗎?
溫幼槐聽着身邊窸窸窣窣的動靜,暗自将自己攢的銀錢在心裡數了數,她原就打算拿這錢置個宅子,起初隻是想一個月能在外面住個幾日,手裡頭有房産握着,心底也能有些底氣。
可是現在有了這樣的想法,卻覺得這筆錢若是這樣安排反倒是更好了。
隻是這想法實在不切實際,先不說婆母魏氏會不會答應,隻說宋翰之的官職還在京都,若是搬出去,他每日上值都是個問題......
然而一想到這樣能擺脫宋溫兩家,溫幼槐心中仍是忍不住蠢蠢欲動,倘若真能有那麼一天呢?
身邊人呼吸漸漸平穩,溫幼槐手中攥住褥子,心下決定要找機會同宋翰之說說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