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在孕期的緣故,傅伯山近日覺得溫幼槐越發乖順,對他的靠近不再抗拒,甚至那日他連夜未歸,她的燭火也燃了一夜。
聽到羅霁說這事時,傅伯山眉眼都變得溫柔。他想到溫幼槐許久未出宅院,便打算等年末帶她去一趟洪安寺透透氣。
這一等便到了除夕前日。
北風在車外嗚嗚作響,溫幼槐捧着手爐坐在車内,心裡有些忐忑。
這是她第一次以這樣的身份和傅伯山一同出行,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但面上卻不敢顯露出來,袖下的手一直攥着。
然而到了洪安寺,才發現今日寺中過分冷清,幾乎沒有來往的遊人,這讓她放松了許多。
身着青色寬袖長袍的僧人在前面引路,兩人繞過偏殿到了宿處,一路上經過的僧徒在遇到傅伯山後都會停留片刻以示恭敬,溫幼槐有些詫異。
直到歇息至午後,傅伯山帶她出來散步,才聽到他如此解釋:“母親常年在這裡供奉三寶,寺中僧人對母親很是尊敬。”
遠方佛塔蒙上一層遲暮的金光,在夕陽中顯得莊肅古樸。
沉重的鐘聲敲響,傅伯山牽起她的手,帶着她往回走:“到用吃食的時辰了,你不餓嗎?”
溫幼槐搖搖頭,方才他喂她吃的糕點還在肚子裡,怎麼可能那麼快就餓了?
但她擡眸看夕陽下他的側影,心裡想,他也信佛嗎?對寺中之事這麼了解卻像是常來的樣子,倒沒聽老夫人提起過......
這時從遠處山後走出一行人,白衣束發,人人懷中都抱着本書,像是寄宿在寺中的書生。
“他們是從藏經閣過來的。”傅伯山解釋道,“這幾年寺中法會多,又因陛下的旨意,從各地搜來不少珍貴典籍,是以洪安寺常收留些家境貧寒之人手抄佛卷,一來為宣佛法,二來也為保存經書。”
“原是如此......”溫幼槐自言自語般回答。
這時書生們走近了,見到傅伯山紛紛噤聲行禮,心裡雖好奇身側這位面容極美的女子,卻沒有敢擡頭看的。
溫幼槐視線瞥過,看到當中有一位男子的面色過于蒼白,病氣很重,目光便停留了一瞬。
當下指腹被人捏了捏,充斥着警告的意味。
溫幼槐倉皇地收回視線,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似的瞟向遠方,等人離開了,傅伯山突然一本正經地問她:“......原來你喜歡身子弱的?”
溫幼槐被他光天化日之下這麼問,隻想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臉頰一瞬爬上紅意,從他手中掙脫匆匆進了屋子。
傅伯山看她如此反應,唇邊不禁浮起一絲笑意,淡淡的,但心中卻莫名泛暖。
溫幼槐沒想到在寺廟中還能吃上那道魚脍,傅伯山似乎壓根沒打算委屈她,各種吃食都輪番上了個遍,可這是山中寺廟,他哪裡來的這麼多食材?
溫幼槐擔心在寺中開葷會對佛祖不敬,傅伯山卻說:“酒肉穿腸過,戒律戒的是心魔,隻要你一心向善,佛性不會因此而渾濁,佛祖亦不會和你計較這些。”
但她放心地大快朵頤後,才發覺他幾乎沒有動筷,不由有些猶疑:“......二爺怎麼不吃?”
傅伯山慢條斯理咽下一口茶,淡淡扔下一句:“我作惡多端,佛祖恐會同我計較。”
溫幼槐聽到這話險些嗆出眼淚,端起茶盞連連灌了幾杯,怎麼會有人自我認知這麼清晰還面不改色的?
但她也隻是心中想想,匆匆用完吃食,回房中歇息去了。
然而經過這事,她卻能基本确認,傅伯山是信佛的,至少他信佛法所說懲戒。
情感淡漠的傅伯山居然信佛......這個發現讓溫幼槐有些驚訝,她半倚在床上,不禁陷入沉思。
傅伯山陪她用完吃食後便離開了,不知人去了哪裡,房中隻剩她一人,甯靜的環境讓她很快入睡。
直至深夜,溫幼槐蓦地被夢魇驚醒,一摸旁側卻是冰涼的,心中頓時不受控制地開始慌張。
近來半個多月傅伯山夜夜伴她身側,幾乎她一有聲響傅伯山便會醒來安撫她,耐心地等她再次入睡,今夜卻不見他人。
突然出現的慌亂讓溫幼槐意識到自己已經被迫養成了需要他陪的習慣,頓時心中一緊,爬下床榻出去吹風。
冬日的深夜是冰寒的,溫幼槐也在這樣的冷風中逐漸清醒過來。溫水煮青蛙是傅伯山最擅長的謀略,她怎麼會放縱自己沉溺其中?
思緒間已不知走到了哪裡,溫幼槐正打算往回走時,看到不遠處的院中亮着昏黃的燈光,無意識地繼續往前走。
還沒走到門口,卻瞥到裡面熟悉的身影,傅伯山正背對她坐在房中,對面那人遠遠看去矜貴雍容、龍眉鳳目,兩人不知在交談什麼,院中氣氛卻異常凝重,帶着殺意的肅寒。
溫幼槐心口猛跳了一下,轉身便要往回走,然而卻已經來不及了,屋頂跳下一道黑影沖她而來,她雙眸緊緊一縮,往後退去——
就在寒光抵上她頸側時,一枚暗器飛來将那劍柄打落,溫幼槐受了驚吓,登時腹中劇痛,弓起腰緩緩滑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