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舸快要氣炸了。
再容不得它放肆,凝足真氣就将癞蛤蟆精踢了幾丈遠。
癞蛤蟆精碩大豐肥,竟被他踢飛好遠,可見他現在怒氣飽脹。
癞蛤蟆精重重摔落在地,口中溢出血來,它咳嗽兩聲,眼裡的淚流得愈發多了,它看着郁舸,哀哀戚戚:“郁郎,你果真無情麼?便不為着我,你竟也不看在孩子的面上嗎?”
郁舸氣得跳起來大吼:“你放屁!誰與你有情,你個不要臉的妖怪,撒泡尿照照自己這副德行!”他手上還殘存着妖精身上黏膩的觸感,想想都惡心得不得了。
癞蛤蟆精聽他之言,愣了一愣,伸手甩出一柄小劍,示于人前:“這是你送給我的定情之物,言猶在耳,你心卻變!”
衆人看那小劍,端的是一柄亮澤鋒利,吹毛斷發的利刃,其上還刻有“郁舸”二字。
這是郁舸常帶在身邊之物,有不少人認得。
癞蛤蟆精哭道:“我原說人妖殊途,你卻說愛我心思純澈,要同我一生一世,原來還是嫌棄我是妖。”
這是個什麼走向?
本以為郁舸要大展身手,擊殺妖魔,孰知竟然發展成了大型倫理戲碼,論人與妖能不能真情結合?
郁舸往懷中一摸,小劍是他随身之物,果然是剛才被這妖怪偷了去,他氣得無可奈何,舉起手就要劈過去:“叫你胡言亂語,我先殺了你!”
正常而言,自然不會有人信郁舸真的會與眼前的妖怪有真情。但偏偏就有霍川雷等人,年輕愛熱鬧。此番又深恨太威派行事霸道無禮,幾番說他們是賊,反正此時無事,走也走不了,也不吝看看熱鬧,給他添添賭。
于是,霍川雷一個箭步向前,抵住郁舸的去勢。
郁舸怒瞪發問:“你為何攔我?”
霍川雷道:“我是為了郁師兄着想,按這妖怪言語中稀奇處太多,稀裡糊塗将它殺了,少不得師兄背個殺妖滅口之名。”
這話說得好像他真與妖怪有些什麼私情似的,郁舸怒極攻心:“呸!你昏了頭要死了?我能同這妖怪有什麼稀奇?!”
霍川雷之舉把審旦支狠吓一跳,不願他得罪了郁舸,忙叱道:“霍師弟,休要胡說,快些回來。”
霍川雷出身金貴,在家也是橫行慣了的小霸王,受了辱哪肯罷休,也不理他,隻道:“這癞蛤蟆精本事平平,若隻憑它自己,為何能在太威派裡來去自如?”
他二人争論不休,其餘圍觀衆人困在院落裡無聊得很,方才又被太威派弟子羞辱一番,此時亦是樂得瞧熱鬧。而太威派的弟子雖心中焦急,但往日郁舸脾性不好,動辄打罵,他們也不敢上前相勸。
趁着注意力都在熱鬧處,華九悄悄繞去一旁。
除卻幾個獨有的蠢人,其餘誰會相信郁舸真與一隻□□精有私情,不過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找樂子罷了。
華九自然更不信,她冷眼瞧着□□精的做派,腦中思慮它此舉何為?這謊話實在是拙劣,根本就不會有人信,為什麼還要說出來做出來?忽然心中一動,它莫不是在拖延時間?
它拖延時間又是為的什麼?這附近必有一隻誘靈,可剛才古燈照耀之下,卻不見誘靈,隻照出這隻癞蛤蟆精。
按理說在縛妖古燈之下,任何妖魔皆可顯形,但世上之事,皆有正有反,有陽有陰。既然世間有叫妖魔顯形的古燈,就自然也有可躲避古燈光芒之物。
說起那物,其實常見,隻是少有人知其功效繁多罷了。
縛妖古燈之所以能讓妖魔顯形,因其靈光乃極陽正之光,可照一切陰物。
但論起靈陽,還有比它更陽到極緻之物,便是在夏至午時,在陽極之位采摘的柏草。柏草本就是聚集了大量陽氣的植草,多生在南方太陽極長極烈之處,又在陽日陽時采摘下來,便将所有的至陽之氣鎖在了草莖之中,不再随天地轉陰,是以此物才是相火司天,陽中至陽。
若将這樣的柏草汁大量塗抹,保準叫古燈照不出一絲一毫。
華九思索再三,凡事若到了極緻,則至堅也至軟,至強也至弱,想要破它也不難,畢竟已到了極緻就隻能往下行了。
華九從佩囊中抓出一把朱砂,至陽之物再配陽,保管讓它如火中灼燒,再無可藏。
她如今耳力最好,敏銳地從喧鬧之中捕捉到一絲不同尋常的風動之聲,迅速将朱砂抛撒過去。
果然一聲哀叫,半身透明的誘靈顯現人前。
衆人被叫聲吸引轉頭,竟發現還有一隻妖精,都被吓了一跳。
隻有癞蛤蟆精心灰意敗,自己拖延了這許久,它竟然還是沒逃出去。
華九終于是尋到了誘靈,心下大喜,不再延遲,舉劍就刺過去。
誘靈被列在十大妖邪之列,不僅因為它對世間一切的邪念邪氣都有極大誘惑之力,打起來它也絕不是無能之輩。
誘靈與華九過了數招,雖說華九真氣不濟,但招式實在是精妙絕倫,令人捉摸不定。
而這誘靈也不知怎麼回事,反而有些束手束腳,幾乎不作攻擊,便隻有挨打的份。
它挨了幾劍,疼痛難忍。此時霍川雷喝道:“窦師姐,我來助你。”
僅華九一人,它尚且難以對付,現又加上霍川雷更麻煩。
誘靈不再耽擱,立時放出誘惑神息。
那味道端的是有一種清甜之味,輕飄飄鑽入各人鼻中,又順着一路侵入腦海。
就隻一瞬,華九以外的所有人都似被勾出了内心最深處的欲望,混沌了神識,一個個不識人,不識物,變得瘋瘋癫癫起來。
華九親見了誘靈之威,原來這等恐怖。若他願意,尋到良機,豈不是世間萬物皆可受它驅使?
華九如是想着,劍尖頂到了誘靈喉間,她不再寸進,隻是欺身向前,低聲道:“照星,趕緊把你自己和林昨暮身上的誘息都收回來。”
誘靈雖然幾乎透明,隻見輪廓,她這一句話說完,也明顯能看出它一愣。
見他愣住,華九又催道:“快些,若再遲了,後果不堪設想。”她不知元照星是如何做到将神思附在誘靈之上,隻是他體内自己的神思越少,越難抵抗邪神,若邪神就此破體而出,世間将生靈塗炭,再無甯日。
“你是如何發現的?”
華九道:“柏草雖是常見的草藥,世人皆知其能安神靜心,卻少有人知如何完滿地鎖住柏草之中的陽氣。在窦家時,你送我的那張帕子,其上的柏草汁,其中陽氣之濃烈,必是在陽日陽時的至陽之地采摘,又經過特殊法門炮制而得的,與今日誘靈所塗抹的一模一樣。”
炮制法門,從來都是一人一樣,所以制同樣的東西,都因各人手法、理解、步驟、修為多種因素影響,最終得物有所不同。
“若隻是柏草汁,我還不敢十分确定。可是,”華九眨眨眼,“這麼些人,為何獨我不受誘息的影響?”當然是因為元照星之前送過她,沒入體内的那份神秘禮物,被誘息判斷為同源本體,況她體内亦沒有邪神作祟,故不受侵擾。
元照星歎道:“我還以為能瞞過姐姐,不想姐姐這等聰慧,輕易便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