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前後人事紛雜,吏部的赴任令由書吏送到裴府時,重陽已近在眼前。
熬不過柳瞻日日讨饒,裴銘也在休沐日打馬随車,登高遠眺,又在樂遊原演馬,搭弓射兔,很讓母親興緻高昂了一回。主家和樂,裴銘因此得了嬷嬷幾日好顔色。
因着已得了正經官職,柳瞻不好再賴在裴府安樂窩裡,秋遊回來沒幾日便整饬宅院,決意搬離。不舍得那猴小子,裴母在柳十一郎搬家時執意相送,因其已無親長,宅中諸事多由老仆操勞,雖說皆是經年舊人,但年輕郎君到底顔色不夠淩厲,又親自過府提點諸人,囑咐常往來,唯恐他獨自一人被刁奴欺了去。
裴母身體一向不算強健,秋雨層疊帶走暑熱,可這般折騰一番又着寒氣,幾副苦藥下去,人雖好了起來,卻總是幹咳不斷,裴銘翻了不少醫書古方,也未找到更好的止咳辦法,于是再見柳十一時,半分好臉兒也不曾給。
“仆婦今早已報了您昨夜又咳嗽半宿,還險些喘不上氣。”雕花大床已放下帷帳,榻上枕屏半掩着人影,說話之人溫言細語還帶着些親昵,正是剛下衙還未換下淺绯色官服的裴銘:“母親莫嫌湯藥苦澀,孩兒回府時繞路去了趟東市,得了些極好的蜜餞果脯子,娘親便與我幾分薄面,嗯~”
裴銘山中求學十幾載,多數時日都住在書院中,幼時少有承歡膝下之時;授官後又得恩師同年扶持,更是不得行差踏錯半分,故而明明長了張俊臉,卻總作老學究般肅穆,如今為哄親長服藥卻隻能使出這小兒撒癡伎倆來,想來是真真沒了轍。
“這方子乃郎君查了古書親自配的,回春堂陳神醫看過也說好,夫人吃不得苦,特地删減了那些子苦草,老婦嘗着也不覺多澀口。”嬷嬷端過尚冒着熱氣的藥盞遞給裴銘,又搬了蜜餞匣子來繼續勸說:“何況還有這蜜果子,内造司來的時興腌法,尋常可買不着,咱們阿郎特地求了店主才得這好些呢!”
裴母靠着隐囊,半個身子搭在兒子身上,任由其輕拍着後背為自己舒氣。徐嬷嬷自還未出閣便來了身邊,平日裡是頂頂嚴肅的性子,如今也說起這樣的軟語來,想來昨夜該是吓壞了。
心中雖因病痛哀切,但親近之人這般哄着勸着,裴母實在不忍,便由着裴銘一勺勺将湯藥喂了下去,嚼完幾顆蜜餞甜嘴,再借着仆婦端來的清茶漱完口,藥草的土腥味才徹底消散去。
湯藥中加了安神的草藥,裴母才叮囑完裴銘注重保養,莫要踏自己後塵,隻幾句話便神思倦怠,被仆婦拍哄幾句就徹底睡去。為母親掖好被角,再叮囑看顧仆婦夜間有事必立刻來報後裴銘才放心離開。
母親身體不适不能久坐,近日晚間飯食便由仆從直接送到書房。裴銘本就出自河東裴氏,雖說非嫡枝主脈,母族武周時遭難落寞了些,但在氏族為大的當下,倒也算出自鐘鳴鼎食之家,不說玉盤珍馐,飯食上也盡是精緻可口的。
裴銘也不知道為何,明明老鴨湯撇去了油沫子清甜可口,湖中新藕脆嫩沒半分澀味,自己卻如夏日般無甚胃口。
劉昌進來收拾碗盞時見郎君将飯食吃了七七八八很是高興,結果食案還沒撤完便聽見阿郎說想吃炒菜,可何為炒菜?算了算了,反正自己不過是跑腿罷了,且讓府中庖廚尋思去吧。
劉昌退下後裴銘并未回廂房就寝,反而添上燭火将明日奏對時所需交付的文書再核查一遍,韓相公雖已遞了消息說此事十拿九穩,但自己也該為那微末變數做足準備才是。
“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