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們十日時間,有什麼要辦的去辦。十日後,崔浩若還活着……”宋章溫和地道,“也不是沒辦法,我給你們出個主意,現在就去投靠南梁朝廷,将本王賣了。如此,崔浩非但不用死,說不定你們還能升官發财。”
“臣不敢!”方進山深深行禮,額頭幾乎觸地。
“易家三十五口人,我死了百餘兄弟,還沒一命償一命,我怎甘心!”崔浩大叫着,像一頭失控的野獸。
宋章嫌崔浩聒噪,揚長而去。
方進山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崔浩啊崔浩,你何苦來哉?哎。”
*
宋章披着厚重的霜霧歸來時,錢青青已經進入美夢。
“你倒是好眠。”宋章自語,滅燭就寝,外間隐約聽見輕微的翻身聲。
宋章做了一個夢。
如象牙白般的肩頸連着半片背脊,兜衣系帶解開,露出兩扇蝴蝶骨,幾乎令人窒息。
繼而,原本雪玉無瑕的皮膚上染上了點點猩紅。
背脊的主人唇畔嫣紅,雙眸水光潋滟,碎發零散地垂在臉頰。
濃睫遮眼,瓷白的臉帶着幾分破碎之美,卻看不出絲毫哀婉之情,低聲喚他。
“夫君。”
這個夢反反複複,一直到清晨。
天色未亮,積雪化了一層又化一層,融雪之水混着污濁,從隆起的屋頂淌落,悄無聲息地滲入門院的縫隙之中。
直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甯靜。
“青青,你慢點,我去開門。”李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好。”房間裡,錢青青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起身洗漱。才一夜時間,她的傷口已經停止滲血,除了些許酸麻感,不能大幅度活動,其他并無大礙。
好在錢青青這時推開屋門出去,沒進來看他,否則便能清晰看見腿間的異樣。
他十歲就在軍營曆練,那些将士告訴他,男人晨起經常遇到這種情形,再正常不過,軍中不能帶眷屬,于是他們總是一有機會就進城,食色性也,沒什麼好委屈自己。
可宋章是例外,他最厭惡的就是被欲望控制,包括感情。
他撩開被褥,握掌成拳,指尖掐住臂膀的舊傷,刺痛傳來,與此同時,身下異樣消失。
此時的屋外,大門輕輕合上。李月手中托着一套嶄新的繡雲凰凰衛司八品侍衛服飾,熠熠生輝。
“易舍人派人送來的,說昨夜之事已塵埃落定,不能再讓你受牽連。”李月滿臉喜色,“這不,給你送來嶄新的凰衛服。”
“來,試試,看合不合身。”
李月邊說邊拿起梳子,細心地為錢青青梳理着如瀑的長發,随後挽成一個利落的高馬尾,插上了一支雙魚遊水的酸梨木簪,簡約而不失雅緻。
身着棗紅金絲刺繡雲凰服,系上黑白間色的腰帶,佩戴着八品木魚符,錢青青整個人煥然一新,告别了李月,到凰衛司上衙。
*
今日乃案情集議,其他侍衛已到齊,或坐或立,讨論熱烈。
錢青青眼尖,一眼便瞧見了向她招手的倪如嬌,快步走至她們身邊。
倪如嬌悄悄地問錢青青:“你昨日究竟跑哪去了?我替你撒了個謊,說讓你去查訪受害者親人了。”
錢青青手放在桌子底下抱了個拳:“好姐妹,我欠你一個人情。”
“集議開始了。”劉荻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朱曉分發收集上來的被害宮女畫像。
六名死者的身份已經查清,分散于各宮殿,沒有共同的習慣,沒有相近的出身,家鄉、年齡、品行、喜好皆不相同,但有一個共通點。
“據她們昔日的朋友所述,在死前都似有出宮的念頭,緣由是許下了良緣。不過對此事,她們皆是遮遮掩掩,隻有其中一人悄悄告訴過她的閨友,說是和一名殿前司侍衛好上。”
宮女與侍衛的結合,聽上去是天作之合。
曾郦開口道:“宮女與侍衛生情之事常有,然若未論嫁娶,會被判為通奸。故而死者們在未辦好成婚手續前,大都會對此事守口如瓶。”
“到底曾是一對。”倪如嬌建議道,“将被害人的姓名散出去,如果他們還算個男人,也該來認領。”
“是個辦法。”曾郦應允,“此事便交予你們辦。”
“好嘞!”倪如嬌爽快答應。
查案的十日之期已經過半,凰衛司上下都沉浸在緊張氣氛中。
錢青青也在宮中奔忙了兩日。
今日的任務是了解驗屍的最新進展。
幾個牢頭和仵作正圍在西監一起烤火,負責此案的是個老仵作,頭發花白,背已微駝,用力将茶碗往桌上一擲,破鑼般的嗓門大聲喊道:“狗娘養的東西,這麼糟蹋姑娘,落到我手裡,給他千刀萬剮喽!”
劉荻走近打招呼:“趙仵作。”
趙仵作聞言回頭:“劉侍衛又來了呀。”
劉荻随即介紹了錢青青:“又要麻煩趙仵作。”
趙仵作聞言擺手:“一點也不麻煩,那些宮女都是些苦孩子,老朽恨不得跟着第四營去抓人呢。對了,你們有兇手線索了嗎?”
錢青青頗為遺憾地搖搖頭。
“趙仵作、趙仵作,我找來了……”
來者是一個面白無須的小太監。
錢青青定睛一口,正是阿香的對食——白安。
白安一見錢青青,手裡抱着的一摞鐵器“哐當哐當”全掉地上了,扭頭就跑!趙仵作和身後的徒弟們面面相觑:“這、這跑什麼……”
錢青青眉頭一皺,劉荻應聲而動,迅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