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憤怒地看着電梯裡的四人,最先鎖定了另一個中年婦女:“就你是那個媒婆?你知不知道随意吧個人資料洩露出去是違法的!你多大臉還敢自稱是投資人啊,加上我就立馬把我朋友圈照片發給别人了是不??”
說完這麼一大堆,小艾并不給她還口機會,幽幽地看向那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生:“你是誰?”
男生可能是想不到會面臨這種場面,眨了眨眼:“我……可能是你相親對象。”
“你一定要相這個親嗎?”
“不是我要相親的,我父母逼着我來的。”男生立馬否認。
“好。”小艾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然後看向她爸媽:“聽到沒?”
艾叔和梁姨都皺着眉,許久後還是梁姨先說道:“不就是相個親嗎,我們沒有逼你一定要和别人在一起,隻是試試看。”
“再提相親我自/殺。”小艾定定看着祂倆。
幾乎所有人的臉都瞬間白了,李執秋被這個詞激起了雞皮疙瘩。
“平和,你這是什麼意思?”艾叔想要向前一步,被梁姨拉住了胳膊。
在這個關鍵時刻,電梯門開始自動合上。
數秒後,電梯門徐徐打開,男生尴尬地從電梯内走出:“謝謝艾叔叔和梁阿姨的招待,我先走了。”
他并不在意這時候有沒有人回應他,匆忙離開,給幾人留下了空間。
“你們根本就不在意我過得好不好,”小艾的聲音突然輕了下來,眼淚也隐隐有掉落的迹象:“你們隻在意别人怎麼看你們。”
李執秋靠在後牆,觀察着一切,同時保證胸口的攝像機能拍到一切。
“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對你對得不夠好嗎?你出國留學,你衣食起居,不都是我們給你的?”梁姨跟着小艾放低了聲音,輕聲道。
“那隻是你們給我哥順帶施舍給我的!”小艾的聲音陡然拔高:“後來他被拐跑了才開始重視我的!”
………………
李執秋聽着聽着,開始想起自己小時候。
王女士不喜歡自己,她不想要孩子的。
後來自己出生,王女士從來不管自己,一直呆在國外生活。直到她開始讀初中,這個名義上的母親開始嚴格介入她的生活,隻不過是通過攝像頭命令而已。
中考完,爸爸被查出肺癌,需要轉到國外治療,李執秋這才跟她的生母有了更多接觸。
李執秋一度認為王女士的控制欲是源于對自己的愛,開始嘗試着完全按照王女士的要求來。可是王女士在發現李執秋完全聽自己話後,便以更嚴格的标準去要求她。
剛開始還能忍,直到愈發的變本加厲,生生把李執秋從正常人逼成了焦慮症。
李執秋下意識擡手按住了胸口的位置,那裡藏着的微型攝像機微不可察地傳遞着光與聲,而她的指尖卻傳遞着一種更深的隐痛。
李執秋也曾試圖讨好王女士,那個永遠端着高跟鞋、踩在潔淨大理石地面上的女人。她學了小提琴、練了國五、每天都在學雅思托福,成績在年級裡始終前列,甚至連“媽媽今天穿的香奈兒是哪一季的”她都能認出來。
可她從沒換來一句“我為你驕傲”。
換來的是王女士把焦慮症報告收起來,告訴她她是在自作多情。
“你體态該更好”,“你頭發太毛躁”,“你怎麼老是不笑,像個死人”。
像個死人。
這句話她記得太清楚,那是她剛得知父親病情、整夜睡不着、頂着黑眼圈,王女士在機場接她時說的第一句話。
更不是沒有崩潰過。她試過在王女士精心裝潢的浴缸裡坐了整整一個小時,水漫到鎖骨,冰冷刺骨,卻連割開皮肉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她知道,就算她死了,王女士也隻會在葬禮上抿着嘴,覺得這個女兒沒給她帶來價值。
回過神來,李執秋聽見小艾的聲音幾乎帶着嘶吼:“……你們把我當成一個影子,當成某種替代品!我哥不在了你們才想起來我也在這兒活着是嗎?我不是你們的補償品,我不是!”
梁姨被這句話罵得差點暈過去,捂着胸口往後退了一步。艾叔卻愣在原地,看着女兒的眼神複雜得像是一層層被掀開的舊賬。
“你哥他是自己跑的!”艾叔聲音一沉,“他從小就不安分,我們想拽都拽不住——”
“可你們拽得住我啊。”小艾幾乎是嘲諷地說,“因為我聽話,所以你們才放心地往我身上灌輸所有沒在艾長河身上實現的期待和控制,對嗎?”
李執秋覺得自己又看見了那個站在音樂室,一遍一遍拉琴的自己。就算手指摁弦勒痛了,為了王女士的贊揚她也隻會忍者。
她突然好想沖上去打斷這一切。可她沒有。
因為她知道,小艾必須要打完這仗,像她當年沒打赢的那一仗那樣,用自己的方式,硬撐到底。
“我現在不想和你們住在一個屋檐下。”小艾說,“我也不想再聽你們安排任何一場相親,不管對象是誰,不管你們覺得他多合适。”
梁姨眼圈紅了:“那你還要不要這個家?”
小艾看着她:“你們要的是一個聽話,給你們當做精神慰藉,能給你們養老的物件,不是一個活着的人好嗎。”
空氣安靜下來,連樓道外的蟲鳴都清晰得讓人心悸。
“走。”小艾一甩頭,頭也不回地往單元門走。
走出了很遠,走到小亭子裡,小艾一屁股坐在闆凳上,臉上甚至帶了點驚魂未定。
“我剛表現怎麼樣?”
“牛叉。”李執秋點點頭:“你家裡人至少能聽你講話。”
“還用說,我拿自/殺逼祂們呢。”小艾依靠在石柱上。
“祂們如果又叫你相親,你真自/殺?”
“至少不會和祂們聯系了。”小艾閉上眼睛,像是在回味。
“你還有個哥哥?”李執秋想起了剛才吵架的具體内容,
“比我大兩歲,我七歲的時候他被拐跑了。”小艾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嗯。”李執秋擡頭,看見街燈一盞盞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