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漆黑的夜色被閃電劈開一道慘白的口子。謝長宴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山路上,身後是藥人谷追兵此起彼伏的呼喝聲。他赤裸的上身布滿鞭痕和灼傷的痕迹,右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随着奔跑不斷湧出鮮血,又被雨水沖刷成淡紅色,順着他的腳步在泥濘中蜿蜒。
“小畜生,你給我站住!”身後傳來一聲厲喝,随即一道符咒破空而來,在謝長宴腳邊炸開。氣浪将他掀翻在地,泥水灌入口鼻,他嗆咳着爬起,眼前一陣陣發黑。
“不行,我不能死在這裡......”謝長宴咬破舌尖,強行用疼痛強迫自己清醒。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血水,繼續向前狂奔。三年來,他第一次沖破了藥人谷的禁制,逃離了那個活地獄。哪怕死,他也要死在外面,絕不能再被抓回去當藥人。
又是一道符咒飛來,這次直接命中他的後背。謝長宴感到五髒六腑都被震得移位,一口鮮血噴出。他踉跄幾步,發現自己已經跑到了懸崖邊緣。下方是黑沉沉的深淵,隐約能聽到湍急的水聲。
“跑啊,怎麼不繼續跑了?”追兵首領獰笑着逼近,“谷主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這具玄陽血脈的軀體,可是煉制‘九轉還魂丹’的主藥!”
謝長宴回頭看了眼懸崖,又看了看逐漸圍上來的追兵。他們手中的符咒在雨中發出幽幽綠光,像一群餓狼的眼睛。他知道被抓回去的下場——被活生生投入丹爐,血肉骨骼都被煉化成藥。
“我甯願死。”他嘶啞地說,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
追兵首領一揮手:“放符!給我打斷他的腿!”
瞬間,數十道符咒同時亮起,謝長宴死心一般閉上眼睛,向後一仰——
墜落的感覺比想象中漫長。風聲在耳邊呼嘯,冰冷的雨點打在臉上。他想起藥人谷地下囚室裡那個奄奄一息的老藥人,是他在死前告訴謝長宴關于禁制的秘密;想起自己每次被取血時,那些藥師貪婪的眼神;想起更久遠的記憶裡,一個溫柔的女聲叫他“宴兒”......
“就這樣死了也好。”謝長宴心想。至少不會再疼了。
就在他即将墜入寒潭的刹那,一道雪亮的劍光劃破夜空,輕柔地托住了他的身體。那劍光冰冷刺骨,卻意外地讓人安心。
“什麼人?!膽敢管我藥人谷的事情。”懸崖上的追兵厲聲喝道。
沒有回答。隻有一輪明月突然破雲而出,清冷的月光下,一道白色身影踏空而來。那人每一步都像踩在無形的階梯上,衣袂翻飛,如谪仙臨世。
在謝長宴模糊的視線中,隻能看到那人腰間一枚瑩白的玉佩随着步伐輕輕晃動,上面的紋路似曾相識......
“你是寒霜劍尊白暮雪?”追兵首領的聲音突然變了調,“不好,快撤!”
已經晚了。白衣人甚至沒有拔劍,隻是擡手輕輕一按——
刹那間,整個寒潭表面凝結成冰,飛濺的水珠在半空中定格成無數冰晶。追兵們驚恐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他們的身體從腳底開始迅速結冰,轉眼間就化作了一尊尊冰雕。連懸崖上傾瀉而下的瀑布都停止了流動,形成一道壯觀的冰簾。
世界突然安靜了,隻剩下雨滴落在冰面上的輕微聲響。
白暮雪落在冰面上,足尖輕點,沒有一絲聲響。他低頭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年,眉頭微蹙:“玄陽血脈?難怪能沖破藥人谷的禁制。”
謝長宴努力想看清救命恩人的臉,但失血過多讓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掙紮着擡起手,想要抓住那人腰間的玉佩——那紋路,和他母親留給他的那隻玉佩一模一樣......
手還沒碰到玉佩,他就陷入了黑暗。
白暮雪看着昏過去的少年,輕歎一聲:“麻煩。”話雖如此,他還是俯身将謝長宴抱起,手指搭在他腕間探查傷勢。
“經脈盡斷,氣血兩虧,還能活着真是奇迹。”白暮雪自言自語,從袖中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瑩白的丹藥塞入謝長宴口中,“真是便宜你了,這‘九轉續命丹’我十年才煉成一爐。”
丹藥入口即化,謝長宴蒼白的臉上很快浮現一絲血色。白暮雪滿意地點點頭,單手結印,一柄通體瑩白的長劍憑空出現,懸浮在離地三尺處。
“倒是比上次撿的野貓重。”白暮雪嘀咕着,拎着謝長宴的後領躍上飛劍。他本可以直接回寒霜居,卻在經過山下一個城鎮時,劍光一轉,落在一家藥鋪門前。
藥鋪老闆睡得正香,突然被敲門聲驚醒,罵罵咧咧地開門,卻見一位白衣仙人站在門口,頓時吓得跪倒在地:“不知這位仙、仙長有何吩咐?”
“金瘡藥,最好的。”白暮雪丢下一錠銀子。
老闆手忙腳亂地取來幾個瓷瓶:“這是小店最好的傷藥,止血生肌,還有這瓶‘玉露膏’,去疤效果極佳......”
白暮雪接過藥瓶,轉身就走。剛踏出門,卻見謝長宴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半睜着眼睛看着他。
“多......多謝......”少年氣若遊絲地說。
白暮雪立刻闆起臉:“别誤會,本座隻是缺個試劍的。”說完,不等謝長宴反應,就拎着他重新踏上飛劍。
夜風呼嘯,謝長宴被白暮雪用一道靈力固定在飛劍上,雖然姿勢不舒服,但總算不會掉下去。他虛弱地擡頭,看到救命恩人線條分明的側臉,在月光下如同冰雕般冷峻。
“看什麼看?閉眼休息。”白暮雪目不斜視地說,卻悄悄調整了飛劍的高度,讓風不那麼猛烈。
謝長宴實在太虛弱了,很快又陷入昏睡。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有人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頭,往他嘴裡灌了些什麼,苦中帶甜,随即一股暖流從胃部擴散到四肢百骸,疼痛減輕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