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予帶着小蛇進家門時,陸思不在客廳。
但燈是亮的,也就是說她還沒睡。
陸予松了口氣,趕緊推小蛇進卧室。
現在小蛇還是人形。他本來想,如果陸思在客廳,幹脆直接給她介紹小蛇是自己男朋友算了,畢竟陸衛東和龔禮文都知道了,也沒必要再瞞着陸思了。
但這不代表他想要今天晚上介紹給她。
今天已經夠精疲力竭了。陸思看見棕皮高大帥氣男,還是哥哥男朋友的反應,陸予想都不敢想。
感覺要去帶個耳塞再宣布,不然頂不住陸思尖叫的分貝,會被吵聾。
在陸予推着小蛇往卧室去,正好要開門的時候,背後的書房門開了,是陸思。
“哥?你回來了?”
她的聲音困倦。
陸予吓得心髒差點驟停,控制不住手上力氣,掐了一把棕皮小蛇,小蛇心領神會地變成了蛇形,盤在他手上。
地上散落了一堆衣服。
他托着小蛇轉身,“……嗯。”
陸思揉揉眼睛,又使勁眨了一下,“天啊。我剛好像出現幻覺了。”
“……别亂說。”陸予第一次面對妹妹如此心虛,語速加快,“你困了吧。”
“我的天啊。”陸思看清了陸予的樣子,眼睛瞪大,嘴巴張成了O形,“誰把你打了啊!”
在陸思心裡,哥哥一直是端莊體面的典範,遇事巋然不動,結果,今天下午給她打電話要跟寵物蛇講話,晚上回來半邊臉竟然腫了!
這實在太不陸予了。
科幻一點,她要懷疑陸予被什麼東西上身了。
“……摔的……?”陸予自己說出來都沒底氣。
“怎麼可能是摔的,天啊。”陸思把他拉到客廳裡,對着燈光仔仔細細地看,“哥,你惹上□□了?”
“.……沒有。”陸予躲了一下。
陸思發現了他手上除了盤了條蛇,還有一條樣式熟悉的圍巾,“媽媽給你的?我前幾天就看她一直在鼓搗這個。”
“所以你确實去爸媽家了。”陸思絞盡腦汁,“回家路上被人攔下打了?”
這丫頭最近在看韓劇,想象力尤為豐富,“還是欠債了?”
“……你盼着我點好吧。”陸予歎了口氣,去洗手間,準備把小蛇洗一洗,“幫你哥拿個冰袋。”
陸予用手托着,讓小蛇在手上充分打滾,淋浴,過了一會,陸思拿着冰袋冒了頭,“哥,不會是爸媽打得你吧。”
在水流的嘩嘩聲中,陸予看着小蛇在手心蹭,低聲說,“嗯。”
“不是,為什麼啊。”陸思把冰袋貼到他臉上,“之前出櫃不是也還好嗎。”
陸思并不在他出櫃的現場,那時候她才八歲,也太小了,所以能用還好來形容。
其實對傳統父母出櫃,是一件很難的事。他們根本理解不了喜歡同性這件事,陸予不得不連着說了三遍,又解釋了三遍,他不是朋友的喜歡,是那種情愛的喜歡。他闆着一張醫學生的臉,不斷說着科學的,官方的解釋,父母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直到陸予清晰地說他喜歡一個來他們家玩過的男同學時,他們才意識到這不是玩笑。
當然,陸予并不喜歡他,但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讓父母理解。
接下來就是驚訝,哭泣,不可置信,質問。
“我們到底哪裡錯了……”陸予還記得,龔禮文哭到最後,都沒了力氣,喃喃自語。
從他開始出櫃,到結束出櫃,整整用了5個小時。
過後,他和父母之間,就有了一條深深的溝壑,誰也跨不過去。
陸予其實沒有料到和父母出櫃會如此艱難,因為一直以來,父母在他的印象裡,都是較為開明的,支持他做任何事。
從那以後,陸予就知道了:開明,針對不關乎他們的事,支持,針對不關于他們底線的事。
陸思并不了解具體細節,她一直以來都隐隐約約察覺哥哥對女性的無動于衷,所以當她長大一點,陸予和她說這件事時,她接受良好。
陸思其實一直理解不了父母對陸予的失望與怒火。
在她看來,哥哥喜歡男的,喜歡女的,都是她哥哥,都是那個從小照顧她,給她出頭,耐心教她不會的題,晚上給她蓋被子,講故事的哥哥。
所以陸思在察覺父母對他的态度時,曾很憤怒地質問父母,“難道他喜歡男的,就不是你們兒子了嗎?!”
陸衛東和龔禮文隻是沉默,過後批評陸思,她怎麼和長輩說話的。
陸予從此以後,有意無意就把陸思和這件事隔開。
“他們怎麼這樣啊……”陸思聲音低低的,“好讨厭……”
陸予歎了口氣,把小蛇捧起來,裹上毛巾,“你别參與這事。跟你沒關系。”
衛生間裡一陣安靜。
陸思一直舉着,給他敷在臉上的冰袋也拿了下來。
過了一會,低低的哭泣聲傳來。
“……陸思?”陸予這才注意到自己妹妹低頭哭了,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哭什麼。”
陸予知道她在哭什麼。
陸思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很重感情。她會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不要吵架,一直在一起。陸予和父母疏遠,一直讓她很痛苦。
陸予也能理解她的痛苦。
就像父母要離婚了,小孩被迫站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