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正彎腰在地裡挖春蘿蔔——就是那種長的的白蘿蔔,有一定的肥地作用。宋山公社種的這種蘿蔔不多,正到了成熟的時候,大隊長就讓身強力壯的男人們來做這個活。
本來立夏、小滿期間,地裡的活也不怎麼忙。大舅在這挖蘿蔔,家裡其他人都在除草、澆水什麼的,經常趁着隊長、記分員不在的時候,拄着鋤頭,在地頭偷閑聊聊天,記分員在這種非農忙時期,也會睜隻眼閉隻眼,随大家放松,不耽誤正經事就行。
“是小鯉啊,”大舅聽到小孩子的喊聲,反應了一會才直起身來,沖着妹妹跟小娃娃笑,“晚霞你怎麼把小鯉也帶來了?”
“害,她剛受了典寶的欺負,不敢一個人在家呆着,”宋晚霞牽着閨女,一邊回話,一邊往大哥那邊走,“我們來送水,大哥你先喝,待會我再去爸媽跟大嫂那。”
“大舅累不累呀?”宋小鯉也屁颠颠跟過去,看大舅随手在褲腿上擦擦手,就軟乎乎地關懷了一句。
大舅笑着看她一眼,“不累,”五月份這些散活對于莊稼人來說,真不算什麼,不過,來自可愛小娃娃的關心,還是讓大舅覺得頗為妥帖,覺得自己沒生個閨女真是可惜了。
大舅接過茶碗,等水倒滿,一口飲盡,用衣袖擦擦嘴,就問:“宋典寶到家裡去了嗎?怎麼惹到我們小鯉了?”
“小鯉中午沒睡,到後山玩,捉到一隻野鴨子,開開心心帶回來,哪裡想到被典寶看見了,覺得小鯉什麼都不清楚,就把她哄騙過去,然後把鴨子搶走了。”說起這事,宋晚霞還好大不開心呢,“宋典寶那小子真是出息了,連這麼個小娃娃的東西都上手搶,把小鯉吓得不輕,剛在家還哭呢,都不敢看到鴨子了。”
“是這樣嗎?”大舅出生在早晨,就叫宋典晨,他名字聽着很文藝斯文,其實性格蠻強勢的,當年被搶工作,要不是上頭的爺爺奶奶跟爸媽都壓着他,他能把那個混賬堂弟拉出來打個半死。大舅媽敢隔三差五沖着隔壁那家發脾氣,也是由于大舅對那家人的明顯不喜。
宋小鯉知道舅舅是在問她,趕緊點點頭,強調道:“他是大壞蛋,我們要離他遠遠的,大壞蛋!”
“呵,”大舅宋典晨冷笑一聲,“這家夥不是個好東西,你們惹他惹急了,他估計仗着他是男的,直接上手打你們,你們先别惹他。他在紡織廠偷東西被人家抓個正着,花了不少錢、還走了他老婆那邊的關系才擺平這件事,估計要在家住一段時間,等風頭過去了才回紡織廠。小鯉被搶了鴨子,等我下工回去,就上門去找他要個說法。”
宋小鯉這才知道,上輩子這個時候,表舅宋典寶之所以有工作,還一直呆在家裡閑玩好些天,是因為在廠裡偷了人家東西。
難怪那隻鴨子被奪走的時候,宋小鯉總覺得他的手腳太快了呢。
而且宋典寶确實是個不好惹的人,上輩子不就是宋小鯉不肯把鴨子讓出來,才被他一把推倒,撞到石頭上的嗎?
舅舅讓妹妹母女倆避着點,也是怕她們受到傷害。
他并不知道,宋晚霞氣急之下,已經抄着大掃帚把人給打一頓了。
看舅舅這樣子,晚上回去,宋典寶估計還要遭一頓打。
努力扮演好一個小孩的宋小鯉撓撓頭,覺得她還是不多話解釋了吧。
這會兒時間已經不早,宋晚霞沒在哥哥這耽擱太久,讓大哥喝夠水之後,就又牽着閨女,按照哥哥指的方向,去另一片地,找爸媽他們去。
宋山公社隻有四戶外姓人家,其他全是一個祖宗的後代,都沾親帶故的,等宋晚霞送過水,大部分宋家人都知道宋典寶搶小娃娃東西的事情了。
“那小子真是不像話,比他爸有過之而無不及!也不知道二爺怎麼想的,就喜歡又懶、手腳還不幹淨的這一家人。”
“要我說,就是二爺慣得他們一家子才變成這樣。你看他們家大房幾個孩子不都挺好的?”
“那倒是。唉,明義叔一家子真是被二爺二奶拖累了,好在……”
“唉你可别亂說話!”
長輩再怎麼不好,人死都死了,他們當晚輩的,也不能在外頭說人家死得好這種話。
引起這番讨論的宋小鯉,卻沒注意聽那些細碎的閑言碎語,跟着媽媽又回了家。她坐在家門口的石墩上,看媽媽把晾曬幹的衣服鞋子都收回來,然後又跟着媽媽去後山小溪另一頭的自家菜地,看媽媽摘了四根黃瓜、然後順手在溪邊摘了一把野芹菜,最後捋了一把小蔥回去。
晚上估計就吃這些菜啦,中午的鹹魚還剩了一半呢。
宋小鯉犯愁地托着小臉,看媽媽在廚房施展并不怎麼優秀的廚藝,覺得自己是時候跟小表哥打好關系,然後讓小表哥天天帶她出去溜一趟。她隻有跟着好糊弄的小表哥出去,才能帶些東西回來給一家人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