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待舒樂是不好,可也給了口飯吃,養到這麼大,還定了門不錯的親事。
村裡又有幾家哥兒能過好日子,幹不完的活,吃不飽飯,從身材到哥兒痣的顔色,都要被人品頭論足。若嫁的夫家不好,這一生也是一眼望到頭。舒樂該知足。
自古大晟重孝道,舒樂到底是晚輩,這麼當衆頂撞母親,外村人會以為溪柳村人對孩子教導無方,整個村的女子哥兒名聲可能都會受到影響。
有人想和稀泥:“樂哥兒啊,你母親再多不好,也對你有生養之恩,你不該這麼說她。”
“就是就是,趕緊對你娘賠個不是。”
多麼諷刺,說話的人中也有年輕時受盡折磨的哥兒,現在熬成了阿麼、婆麼,仿佛一躍成了人上人,活成了他們年輕時最恨的樣子。
這就是封建社會,對哥兒和女子,有的隻是束縛。
舒樂咬緊下唇,恨恨地盯着衛荷花:“想害死我的人,不配做我娘。”又意有所指掃了眼蘇婉香。
此話一出,村民紛紛竊竊私語。害死舒樂?虎毒尚且不食子,哥兒再賠錢,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
“你别血口噴人!”蘇婉香急了。
“當初我從山上摔下,華哥兒和二哥救了我,可我傷得頗重,你們是怎麼做的,怕花銀子,就想讓我自生自滅,嫂夫郎想給我抓副藥你們都不同意。家裡有錢給舒大寶買新衣,卻不想給我活命的機會。我能活到現在,是我自己命大。”舒樂哽咽。
他剛穿來時,昏迷中隐約聽到了衛荷花他們想放棄他,隻不過他一開始傷得厲害,沒空深思,現在到了給原身和自己報仇的時候了。
之前的舒樂已經死了,今後将是他,鈕钴祿舒樂!舒樂對自己截止目前的表現十分滿意。
有個嬸子看着舒樂就想起了自家的哥兒,忍不住問:“樂哥兒說的是真的嗎?”
衛荷花和蘇婉香眼神躲閃。
這下村裡人哪能不知道舒樂沒撒謊。
天啊,看不出衛荷花這麼狠的心,救命錢都不肯出,哪怕村裡最窮的人家,要是家人快不行了,就是借錢也得救啊。
看情勢又對舒樂有利,衛荷花憤怒不已,他們老舒家的名聲,全被舒樂毀了!
“舒家沒錢,郎中給你請了,花再多的錢也不一定能治好,你怎麼不為家裡其他人想想!你不是沒死?我是你娘,你的命都是我給的,不治又怎樣!”衛荷花氣急敗壞。
“怎樣?擅殺子,城旦舂;殺女、哥兒,杖刑一百。見大晟律例第一百八十五條。”一個隐含怒意的嗓音響起。
是韓靖川!
舒樂一僵,他怎麼會來?
韓靖川看了一眼舒樂緊繃的背影,看向衛荷花的眼神更冷了幾分:“如果舒樂去報官,你挨完一百杖,不知會不會變成殘廢。”
怎麼就要挨闆子?衛荷花強裝鎮定:“你别吓唬人!他的傷又不是我打的。”
“是你讀過律法還是我讀過?”韓靖川搖搖頭,“如果舒樂傷重不治是因你不肯花錢買藥所緻,你作為母親就是間接害死舒樂的兇手。敗壞溪柳村名聲的不是舒樂,是你。”
這話有誇大的成分,但韓靖川到底讀了這麼多年書,他說律法有這樣的規定,大家自然信他。
“衛荷花,此事是你這個當娘的做的不對。”一位老者緩步走來。
“村長,我。”衛荷花沒想到村長也向着舒樂,又怕真的被送去官府,慌了神。
“你給舒樂賠個不是,以後别再為難孩子。舒樂,你也馬上要出嫁了,好日子還在後頭,有些事就讓他過去吧。”這是不想讓舒樂去告官,為了溪柳村的名聲。
舒樂明白,他在溪柳村待一天,就不能不為村子着想。他可以嘗試擺脫舒家,卻不能和整個村子作對。
既如此,總要為自己争取點利益。
“道歉也無用,我要和舒家斷親。”舒樂語氣平靜。他知道,這是他徹底擺脫舒家的絕佳機會,不然即便将來嫁去韓家,舒家也會用親情綁架他。
斷親?整個溪柳村近二十年都沒再出過這事了,這次還是一個哥兒。圍觀群衆表示這熱鬧看得值。
“你可想清楚了?”村長歎息,“但未出嫁的哥兒斷親後無法單獨立戶。”
舒樂有些無措,難道還要繼續在舒家熬着?就算不能單獨立戶,能單獨住也可以。
正想着退一步,卻聽韓靖川道:“他馬上就要嫁到韓家了,隻需在這段時日給他找個人家落戶,将來有個地方出嫁就行。”
還能這樣?衆人目瞪口呆。
村長略作思索,決定賣韓靖川這個面子:“好,這事我來解決。”
舒樂呼吸急促,他終于要取得階段性勝利了?
“好了,大家也别圍在這,趕緊回家吧。”村長擺擺手,匆匆去找他娘子商量可以落戶的人家。
見此事已有定論,大家也沒了圍觀的心思,紛紛散去。
衛荷花和蘇婉香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但兜兜轉轉也算合了她們的意。“既然要斷親,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們舒家人,滾出去!”說着把舒樂推出了院子。
陶清水淚眼朦胧、不舍地看着舒樂:“你今晚住哪呢?”
“沒事,我去周華家看看。”這些日子舒樂和周華走得挺近。
陶清水點點頭,離開舒家也好。
舒樂又道:“今後你要是受委屈了随時來尋我。做不成親人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他會永遠記得陶清水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人。
陶清水哭得喘不上氣,緊緊握着舒樂的手不放。
“咳。”韓靖川刷了一下存在感。
陶清水下意識松開手。
舒樂臉紅:“水哥兒,你先回去吧。”
知道他們二人有話要說,陶清水進了院子,把空間留給這對未婚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