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菜園子離着不遠，出了門轉個彎不過幾步路就到了。

程家大嫂陸氏和二嫂胡氏都是勤快人，手腳也麻利，這會菜園子已經收拾的七七八八了，還新種了一畦韭菜。妯娌兩人說說笑笑，互相配合，倒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三弟來了，怎麼不在家休息，這裡的活不重，不用你來，你回去歇一歇，路上可辛苦。”胡氏最先看見程瑾明，直起腰來，反手輕輕的捶着。

雖說菜園子的活不比地裡重，但是一直彎着腰，也是累人的很，腰酸的很。

“大嫂，二嫂。”程瑾明臉上挂着笑，将手中的鐮刀遞到陸氏的手中，自己拿起放在一邊的扁擔，挑着空桶往外走去，“娘讓割點韭菜回去，今晚炒雞蛋。”

“哎，行，這邊的菜地也差不多都澆好了，隻挑一擔也盡夠了，不用挑太滿了。”陸氏反應不及，隻得看着程瑾明挑着擔子出了菜園子。

“好。”

看着人走遠，妯娌兩對視一眼，齊齊歎了口氣。

要說兩人對程瑾明念書沒意見，那是不可能的，是人都會有私心，她們自認自己不是那容不得人的，隻是如今自己孩子也大了，正該進學的年紀，為着三弟，如今也沒能正經讀書，要說沒有怨言，她們自己都是不信的。

程家老大老二年紀差不大，程母嫁過來後，頭一年就得了程老大，老大剛剛滿周歲，老二又呱呱墜地，之後便一直沒什麼動靜。

程母前頭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家裡公婆俱已不在，程父又覺得有兩個兒子也盡夠了，因此後頭好幾年不生育，夫妻兩還覺得很不錯，生兩個，以後也能少操些心不是。娶媳婦嫁女可都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少生些，日子也能輕松些不是。

你看村子裡那些一窩一窩生的，養娃養的飯都要吃不飽了，還總是被孩子氣的倒仰。他們兩個孩子，日子輕松多了，省下來的錢，還給家裡置了好些田畝。

誰知道眼看着兩個孩子都長大了，眼看着再等幾年就能抱孫子了，“啪叽”一下，程家老三就跑到了程母的肚子裡。

程家老三在肚子裡的時候就精得很，安安分分的，一點也不折騰人，要不是肚子一天天變大，程母有時候都會忘了自己肚子裡又揣了一個。

他還會長，程家夫妻兩相貌一般，程家老大老二長相随了父母，也很一般。偏他不一樣，長的白白淨淨不說，還專挑父母好的長，愣是拼成了一副好相貌。因此出生不久，就成功打敗兩位哥哥，榮登最受寵兒子。

偏生兩位哥哥看着他那無齒笑容，輸的心甘情願，還争着要做老三最喜歡的哥哥。

等到再大些，大概三四歲的時候，便顯出嘴甜體貼來，從外頭得了一顆糖，也惦記這要分給兩位哥哥。程家夫妻勞累一天，便巴巴的幫着捏肩捶背，不管有沒有用吧，那顆心是被捏的捶的軟乎乎的了。

兩妯娌嫁進來的時候，他也不過六七歲。仰着一張白淨可愛的小臉甜甜的喊“嫂嫂”，瞬間撫慰了兩人初做新媳的忐忑。

因此程父程母提出要送程瑾明去學堂的時候，兩人都應的格外爽快，啟蒙先生甚至還是大嫂陸氏請娘家人幫忙打聽到的。

一直到自己生兒育女，看着兒子漸漸長大，家裡卻實在是拿不出錢來送到學堂去，每日間四處瞎玩，有時候看着心酸，再看看自己大字不識幾個的丈夫，便難免會生出幾分怨怼來。

“再等兩年，總歸孩子還小，等得起。”陸氏歎息道。

“便再等兩年吧。”胡氏跟着歎息。

老三太懂事了，平日裡得了空閑，便抄書或是幫人寫信賺錢補貼家用，旬假回來從不空手，或是割點肉回來給大家開開葷，或是買些小零嘴來給孩子歡喜歡喜。

一回到家眼裡也有活，該下地下地，該砍柴砍柴，從來不會打着讀書的旗号躲懶。

村裡四叔公家的孫子程海，同在城裡私塾進學，一個月也不見得回來一趟，每次回來，總歸不過是要錢。碰到田假等長假，回來也從不到地裡幫忙，打着讀書的旗号，天天躲在家裡或是到城裡快活，動不動就嚷嚷家裡的孩子吵到他看書。還時常自比讀書人君子，不與凡夫俗子計較。

為着他，四叔公家時不時就要大鬧一番，搞得兄弟反目，婆媳不和，幾乎成了家裡的笑話。

有了這個反面例子的對比，程家兩妯娌偶爾心聲怨怼了，看看四叔公家的程海，再看看自家的老三，真是再多怨怼，也要變成慶幸了。

程瑾明看着斯斯文文，身長玉立，卻也有一把子力氣，挑着滿滿的一擔水也走的穩穩當當的。

他将擔子放下，氣息絲毫不亂，又默默的拿過叉子将妯娌二人清理出來的雜草堆到籬笆邊上。

“老三，走了。”陸氏将菜地都澆好了，高聲喊一邊正在整理籬笆的程瑾明。

“走了，等過兩天去山上再砍些杉樹枝回來，再把那些朽了的帶回家去燒了。”胡氏道，他們家籬笆也許久沒換過了，有些地方朽的厲害，是該更換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