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的臉上有些愁苦，因為過于操勞，才四十多歲的年紀，看着倒像是快六十似的。她直愣愣聽說小兒子的話，倒吸了一口涼氣，“天老爺，這怎麼還一回比一回費錢了。”

程瑾明薄唇抿成一道線，想說他可以去找同窗看看能不能借到錢的。之後辛苦些，多接些抄書寫信的活，再慢慢的還。隻是這筆錢不少，

程母狠狠的；拍了一下旁邊程父的大腿，拍的程父吃痛的皺着眉頭，“行，我那裡還有一些錢，不夠的我回去找你舅舅他們借一點，外甥有出息的事情，他們做舅舅的，總該支持支持。”

她和兩位弟弟感情好，嫁過來後，也沒少幫襯娘家，如今她需要幫助了，找兩位弟弟，也沒什麼不合适的。

她又看着長凳上坐着的兩個兒媳婦，想了想說道：“我也知道謹明念書，家裡的錢，大頭都花在他身上了，要說沒委屈你們，我臉皮再厚，也說不出這話來。謹明以後是個什麼樣子，我們誰都不知道。我先在這裡說好，給他三年時間，三年後要是謹明也沒個結果，以後他念書的花費一文錢也不用你們出，要是哪天吃不上飯了，你們給我們兩個老不死的一口吃就行。”

大嫂陸氏最先開口了，“娘莫要說這樣的話，我們既是一家人，說這樣的話，倒是傷了感情。”她擡手拔下頭上的一支銀簪，這還是剛嫁進來的時候，因為謹明還未念書，家裡寬裕，婆婆給她打的，是她少有的體面的首飾，“這支簪子拿去融了，也能得不少銀子。舅舅家也不寬裕，能不麻煩最好。”

程母是個少有的開明的婆婆，平時從不打罵兒媳，更不會立什麼規矩。陸氏剛嫁進來的時候，還會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惹到程母，說話更是小心翼翼。這麼些年相處下來，說話倒是越發自在了。隻是程母要強，真拉下面子去借錢，怕是會難受好久。

二嫂胡氏也撸下手腕上那隻細細的镯子，“正好把這镯子一并拿去融了，等三弟出息，記得給二嫂再打一個更好的，讓我也沾沾光。”

陸氏笑着接話，“是極，也給我打一個好的，正好換換樣式。”

程母有些發愣，她知道兩個兒媳都是好，隻是沒想到兩人竟是連自己的首飾都拿出來了，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面對兩位兒媳，她頭一次有些無措。沒分家，家裡的錢她管着，小兒子念書花了大頭，她能說服自己這沒什麼不對，況且本來也不是胡亂花的，本就沒有不對。但是拿兒媳的首飾補貼小兒子，她還真的做不出來這麼不要臉的事情。

一直沒開口的程父清了清嗓子，“老大媳婦，老二媳婦，把東西收回去，我們程家還沒到要變賣兒媳首飾的地步。老大老二，你們這麼閑，就給我下地去。老三你就不要去了，在家好好看書，好好溫習功課。行了，都出去吧，别站着礙眼。”

還沒來的及表态的老大老二兩兄弟就這樣茫然的被趕出去了。所以，他們是沒資格表達意見嗎？那為什麼媳婦兒還可以呢？

陸氏和胡氏想要将東西放下，結果被程父一瞪，便慫慫的拿着東西出去了。

她們這公公，看着萬事不管的樣子，平日裡還好，他一瞪眼睛，卻是能連孩子都吓哭的，就連她們，也有些頂不住。

本來應該是話題争論中心的程瑾明，就這樣被他父親推了出去，臨了還笑的格外慈祥的看着他，語氣裡是滿滿的疼惜，“你隻管好好看書，不要想太多，剩下的有我呢。”

這就有點驚悚了，他爹，沉默寡言程老頭，一眼瞪哭孩子程老頭，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程母坐在房間裡，見程父進來，笑着說道：“我倒是沒想到兒媳她們能做到這一步，雖說東西不能要，隻是這心底，到底是妥帖的。還有一件，我等會就得回娘家一趟，今晚估計是趕不回來的，你在家裡看着謹明些，讓他不要看書看的太晚，仔細眼睛。”

程父悶悶的開口，“不用去，我有錢。”

程母好笑，拿出一塊方布開始收拾東西，問道：“你哪裡來的錢，家裡的錢都在我手上呢。這些年，家裡的哪一文錢，我心裡是沒數的？”

于是，程母便眼睜睜的看着，自家丈夫，“吭哧吭哧”的将那張笨重的床一開，從靠牆的那一側的地上，挖出一個罐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