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他将僅有的四套夏衣擺到床上,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挑了套半新舊的換上。
踏出房門那一刻,他有一瞬恍惚。
溫甯一隻手拿着一把黑沉黑沉的砍骨刀,另一隻手才接過大貴遞過來還在往下淌血的尖刀,臉上挂着開朗的笑容朝他看過來。
程瑾明莫名感到一陣寒意,隻以為是早晨天涼,自己穿得少的緣故。他看着溫甯,露出一個溫雅的笑容來,“阿甯姑娘來了。”
話音剛落,他就緊緊閉上嘴巴,也不看人,沉默的離開了。
溫甯正要說話,見此隻好閉上嘴巴,她倒是沒覺得尴尬難為情,隻以為是人剛起床,有起床氣的緣故。
她上前接過陸氏和胡氏擡着的大木桶,單手提着,輕輕松松的就拎走了。
擡着門闆要搭大案的程家兩兄弟和被搶走了活計的程家兩妯娌齊齊目瞪口呆,驚訝狀的看着她。
連正在和溫祖父說話的程父,都有一瞬間的詫異。
倒是程母,除了一瞬間的呆滞,就數她恢複最快。她淡定的将掉到地上的一塊幹柴撿起來,還對着正從她身邊經過的溫甯笑了笑,又對兩個還在發愣的兒媳婦道:“還傻站着做什麼?該做飯的做飯,該燒火的燒火去。”
程父默默的将長凳放好,幫着兩個兒子往上放門闆,一邊對溫祖父道:“老大哥,你家孫女好力氣啊。”
他家的那個大木桶,較一般的木桶大一半不止呢。見過力氣大的女人,力氣這般大的小姑娘,還真的是頭一回見,怪道小小年紀,就能撐起一家肉鋪呢。
将洗臉的布帕挂好,程瑾明默默的将手合上,朝裡頭哈了一口氣,又湊過去聞聞,确定沒有異味,這才放心下來。
幸好剛才離得遠,不然一大早的沒刷牙,要是被溫姑娘聞到了,實在是難為人。
“小弟,你怎麼來啦?”程老大驚訝的問道。要知道擱往時,他家小弟嫌殺豬味大,甯願在廚房幫着燒火,也不愛湊過來的,今日竟然這麼主動的湊過來不說,竟然沒穿他每次回來都要換上的那兩套打着補丁的短打之一。
老二也啧啧稱奇,擡頭看看還沒要太陽蹤影的天空,“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程瑾明用眼神示意兩位兄長閉嘴,一轉眼臉上卻又挂上溫暖的笑容,“我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程父聞言接話:“你能幫上什麼?沒事你就去再睡一會,或者是看看書都好,别來這裡添麻煩就好。”
程瑾明臉上的笑容都快凝固了,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溫甯。
可惜溫甯完全沒有接受到他的信号,旁邊的大貴和大富幾人擡着一頭豬往上放,她自己抓起兩隻豬蹄子,“砰”的一下,一個人将一頭豬撂到了門闆充當的案闆上。接着抄起一邊的刀,在磨刀棒上蹭幾下,站在一邊看着大富大貴兩人給死豬燙開水。
程瑾明看了一會,默默的提起旁邊的空桶往廚房去。
廚房裡,陸氏仍未從之前的沖擊中徹底回過神來,她十分感慨道:“這小姑娘的力氣可真是大,那隻大桶裝滿水,連相公都不大搬得動,她一個小姑娘,居然一隻手就能拎起來,怪道小小年紀,手下就能管着兩個人呢。”
胡氏一邊往竈膛裡放柴火,一邊贊同的點點頭,“可不是,我原還以為這就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怕是什麼都做不來的,沒想到竟然有這麼一把子的力氣。要我說,有這力氣,哪怕是種田。怕是也能比别人多種幾畝地,隻是會不會吃的也多啊?”
“吃的多怎麼了?有這把子力氣,吃的再多也能養活自己。要是家裡的男人也有這把子力氣,那我們可就輕松了。”陸氏将才淘洗幹淨的米放到鍋裡,蓋上蓋子道。
胡氏也站起來,拿過竈台上的菜擇起來,搖搖頭道:“那也不一定,要是特别能吃,怕是做飯都能累的不輕。他們要是能吃,那孩子肯定也是能吃的種,我看你到時候輕不輕松。”
“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看那小姑娘,也不像是多能吃的。”
胡氏不屑,“這是能看出來的麼?那姑娘看着怪清秀可人的,你能看出來她有那一把子的力氣。對了,上回你娘家那邊的人來做什麼來的?我見就和你說了幾句話就走了,也沒說進屋裡坐坐。”
“能做什麼,那可不算是正經的娘家人,和我娘家隔的遠着呢。也不知道他從哪裡聽說我們家老三沒成親,又聽說老三是讀書的,還是家裡的小兒子,巴巴的要來給人說親。我就沒打算搭理她,那家姑娘我可是知道的,懶的很,整天就知道折騰家裡的嫂子,就不是個好相處的。還說什麼往前幾輩都是一個祖宗的,以後也好相互照應,我呸。再說了,老三還小呢,爹娘也想讓他晚兩年再成婚,我就幹脆沒讓她進門,直接讓她走了。”陸氏想起這事就不爽快,做公公婆婆的還在呢,哪有做嫂子的管着小叔的婚事的,這人辦事也忒沒道理了。
“我說呢,怪不得你連杯水都沒給人喝。照你這麼說,不怕她回去亂說啊?”胡氏拿着把有點鈍的刀“咔嚓咔嚓”的切菜。
“說了也得有人信才行,她在我們村裡名聲可不怎麼好,大家夥都煩的很呢。老三你起了?快把桶拿進來,水已經開了,可以盛出去了。”陸氏看見提着桶站在門口的程瑾明,連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