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雲朗有所反應,知雅的手輕拍了拍他的脊背,“而我身邊的這位是容還掌門的弟子,你們的小師兄——雲朗。”
雲朗不知道該說什麼,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下捏着手掌輕輕颔首。
知雅的話就如同火星,掉進下面的一堆麥稈中,刹那間燃起熊熊之火。
[沒聽說容仙長收徒了啊!]
[哪來的小子,沒看出有何非凡之處啊!]
[看來清雲派如今是真衰弱了,不僅開山門廣受子弟,連這種家夥都能拜容還仙長為師了!]
[什麼标準啊!不然仙長看看我呗!]
那些譏诮和諷刺的話語不受控制的擁進雲朗的耳朵裡,他僵硬地挺直自己的背目不斜視地對上底下人探察的目光,他甚至不知耳邊這些話究竟是自己的臆想還是人群中真實的聲音。
[去吧。]
耳邊有瞬間的清明,雲朗捏緊雙手努力控制着顫抖,後來的事他都有些模糊了,隻覺得知雅的手一直托着自己的背,直到自己轉身跟随退場身後的嘈雜聲也未散去,那些灼熱的視線依舊刺着他的背影。
“雲朗。”
“我...”兩人同時開口。
雲朗剛想和幾人告别,他覺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了,所以解開繃直的唇角出聲。知雅又如何不知雲朗的緊張和壓力,少年的脊背在她手心僵硬地像塊木頭,還有身側死死攥在一起的拳頭。
可木已成舟。
“從今往後,世人皆知你是我清雲派的弟子。”知雅垂眸看向面前的雲朗。澤會和從木此刻也正站在一邊,面無表情的樣子看上去多了些仙長的威嚴。
幾人都聽說了這孩子的身世,但比起垂憐他們更多的是對他的期望。因為他同其他所有弟子都不同,他是容還的弟子,所以自當比他人承受更多的注目,自當不能辱他師傅的聲名。
“從今往後。”雲朗擡頭和知雅對視,三人如一道城牆般伫立在他的面前。“你就是容還的弟子了。”
雲朗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從小就能夠很快的領會其他人的言外之意,這次也同樣。
三人的目光裡沒有往常的恬淡,也沒有他熟悉的厭惡,不是喜歡也不是讨厭,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尊重?不,也不像。倒像是顧忌,像是他也能左右他們修道之人的心緒一般,就好像他是那個重要之人。
平等?
這原來他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如今竟這麼簡單的就擁有了。可他為此激動萬分嗎?雲朗用手掌探了探自己的心,它有序地跳動着,并未因為這饋贈張狂。
在回去的路上雲朗腦中閃回許多片段,從記事起他就是生活在洞穴裡的不能有任何思考的奴隸,主人家最厭惡的就是他們這些奴隸的反抗。
他曾也以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以為人生就是這樣的,可老天偏偏讓他窺得了一絲外頭的光亮。
于是他生出了貪心,那與生俱來的順從突地變得困難。
他人生的第一個願望就是能夠投胎成老鼠,在污穢的水道裡逃竄,學它的竊齧鬥暴、學它奸邪狡詐和怯懦貪婪、更學它的苟且,學它的生生不息。
他更願意活得放浪恣意,活成所謂的醜惡,而不隻是活在他們的籠子裡随時被死去。
所以成為了長清劍仙的弟子又怎樣呢?
哪怕他不配又能如何?
他已經逃出他們的手掌心了。
林間的風拂過雲朗的耳廓卻沒能讓他清醒,雲朗的腦袋昏沉,無神地走在回閣的路上。
[既不願提,便讓它随前塵往事一齊散去罷。]
[悲歌入雲,朗日晴空。此後便喚你雲朗可好?]
[雲朗,子淵比你更适合擔此掌門。]
一道紅光忽的從眼前劃過,子淵?子淵是誰?師傅什麼時候同他說過這句話了?可也隻是一瞬的恍神,雲朗便已經回了尋雪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