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這裡我也不怕丢醜了,”盧文瀚深吸一口氣,“家母故去多年,家父一直未有續弦,他好心收留了器修,對方卻仗着自己年輕有幾分姿容動了别的心思……”
盧莊主話沒有說完,衆人卻見眼前一花,連溫朝玄都沒來得及攔住,林浪遙已經把盧文瀚踹得橫飛出去。沒有人驚訝林浪遙的舉動,就好像他忍到現在了才動手反而才是奇怪事。
“孽障!”
盧文瀚哇地吐出一口血後爬起來,一擡頭就看見林浪遙在對面也被抽飛了出去,立馬大笑拍起手對着溫朝玄說:“溫劍尊,此時衆目睽睽,你若真是磊落君子,該如何處置,心裡也有數了吧。”
溫朝玄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冰冷的目光令盧文瀚莫名一個激靈。
溫朝玄問他,“你想要如何處置。”
盧文瀚被他盯得膽寒,卻依然咬着牙說:“他用哪隻手動了我父親,那就廢了他哪隻手!他用哪隻腳踹了我父親,那就廢了他哪隻腳!”
溫朝玄轉過頭,看見李無為還有幾位頂級修真門派世家的掌門人,他們旁觀了三人對峙的全過程,目光裡都閃動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他們對于林浪遙肯定不如盧文瀚那麼恨意難滅,但要說他們對林浪遙所作所為沒有芥蒂,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溫朝玄目光平靜地從每個人身上掃過,最後他轉身面向林浪遙。
林浪遙從地上爬起來,大大咧咧地盤腿而坐,一副不見棺材不知悔改的模樣,溫朝玄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無非是覺得自己是溫朝玄唯一的徒弟,溫朝玄肯定不能真動手宰了他,那溫朝玄還能拿他怎麼辦呢?無非打罵,而這些他也早已經習慣了。
溫朝玄,一位能夠提劍蕩平四海的巅峰劍修,有着幾近渡劫期的修為,能夠入天脈破生死,真正強大到完美無缺的存在,此時卻忍不住感覺到腦袋裡一陣陣發懵眩暈,他甚至開始想,自己為什麼輪這個回轉這個世,身負化劫之命已經夠累了,難道替這個倒黴徒弟收拾他惹出的爛攤子也是天道磨煉心智的一環嗎?
溫朝玄閉了閉目,其實在重回欽天峰的時候他心裡就有一個念頭,隻是一直猶豫不決,他思考過很多次,林浪遙将來該何去何從,自己隻教了他劍之一道,卻沒教過他如何在世上安身立命,這是為師者之過,來日溫朝玄不在了,林浪遙該怎麼立足于世,面對他犯下的錯,又該如何堵住悠悠衆口。
溫朝玄越想越覺得氣血翻湧,林浪遙還不知道自己師父内心進行着如何劇烈的掙紮,他看見溫朝玄隻站着不說話,此時也有些遲來的後悔。溫朝玄若是要打他罵他,他都不怕,他就怕溫朝玄不說話,因為這代表着溫朝玄真的動怒了。林浪遙撓撓脖子心想,要麼先裝慫認個錯,等事情揭過了他再去找那個盧文瀚的麻煩,把人揍踏實了,就不怕他不招供出真相。
林浪遙越想越覺得可行,正準備開口,溫朝玄卻先睜開眼,平靜地看着他,說道:“招出你的劍。”
劍修的劍平常都收在丹田裡,溫朝玄這麼說,林浪遙念随心動下意識就喚出了劍。
一柄泛着淡青色鋒光的長劍出現在林浪遙手中。林浪遙不知道師父想幹什麼,卻隐隐約約感覺到了極其糟糕的不安感。
就連李無為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嗫嚅一下雙唇,目光緊鎖在溫朝玄身上。
衆人視線中心溫朝玄動了動那淡色的唇,看着林浪遙說:“這麼多年來,未能将你教導成器,是我之過,但是我能教得了你一次,就能教得了你第二次。”
林浪遙從小生來思維跳脫,行為做事與常人迥異,更不懂察言觀色揣摩人心,但在這一刻,他卻奇妙地,先于所有人一步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領會到了溫朝玄話裡的含義。
他睜大眼睛,看着自小景仰畏懼的師尊緩步上前,一把扣住了他手腕上的命門穴位,那手掌溫而厚,帶着長年累月的劍繭。
溫朝玄的意思其實是很明顯的,劍修的劍寄生在丹田裡,如果劍修失去了修為,劍也要随着丹田一起道消劍斷。
所以溫朝玄讓他先把劍招出來。
磅礴的靈力逆着經脈往上,像一場摧毀一切的飓風所到之處如齑粉潰散,面對溫朝玄,林浪遙永遠沒有反抗能力,他的一切都是溫朝玄教的,他的劍,他的修為,兩人出自同源功法的靈力也是那麼相似,在溫朝玄所到之地,林浪遙就自然而然地潰不成軍。他的手開始顫抖起來,修真界第一高手握不住了自己的劍,青雲劍青光明滅無力地哐當落地,林浪遙腦子裡一片空白,甚至也不知道做出什麼反應,隻知道睜大眼睛看着溫朝玄,他眼眸裡的溫朝玄容顔完美,沉靜得像一輪輝月,美好得太過不真實。林浪遙恍恍惚惚失去意識前,想到的一個念頭居然是:師父還活着,這居然真不是一個夢。
靈力快速流失,伴着渾身泛起不可控制的冷意,白光沖天破屋宇,欽天峰附近的修者妖獸都察覺到了異樣,驚惶地轉頭望向高遠的山巅,這一幕多像百年前的某一天,沒有人知道,昔日的“修真界第一高手”從這一天便不複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