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遙先前無所謂,師父想讓他吃教訓,那他就乖乖受着,過往的那麼多年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師父說的話,自然永遠都是對的。
可他現在不想了。他不想看着溫朝玄為了他的事情奔波,而他隻能呆在原地什麼都做不了。
林浪遙閉着眼,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有人走到他面前站着。林浪遙不需要睜眼,僅憑那熟悉的氣息,他就能認得出來溫朝玄。
林浪遙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的丹田裡已經重新充盈着靈氣,四肢百骸的經脈仿佛都複蘇過來,他的身體一片輕盈。
林浪遙少時進入煉氣期也就花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如今二登仙途,自然是更快。
溫朝玄默默地看着他,一身白衣與身後的雪色幾乎融為一體,俊美的眉目像化不開的墨般深沉濃重,薄唇卻是很淺很淡的顔色,顯出幾分疏離的薄情之感。
林浪遙看得心裡一緊,原以為溫朝玄會責罵他,但溫朝玄什麼也沒說,隻朝林浪遙伸出手。林浪遙自知有錯乖順地站起來,把手腕交到溫朝玄溫熱的掌中,溫朝玄按着他的脈搏凝神片刻,松開,掏出一味調養靈脈的丹藥給他。
林浪遙也不需要就水或者蜜餞,直接把一整顆丹藥含進嘴裡,圓溜溜的藥丸壓在舌根下,苦味順着唾液瞬間滋發,那是能攪得人胃水翻湧幾欲嘔吐的苦味,但林浪遙面不改色地把它一點點嚼碎,緩緩咽了下去。丹藥雖苦,但也還好,有一年林浪遙替修真界出戰赴約魔族,那一戰他甚為慘重,怕是自修道以來受傷最重的一次,他将魔君重挫,自己卻也身負重傷勉強逃出魔族地界。當時沒有人知道他在哪,也沒有人會來找他,世界上唯一一個會為了救他将天地都翻倒過來的人早就已經死了,化作高聳山巅上一座伴着寂寞清風的普通土丘,他隻能自己一個人躺在無人知曉的斷崖下,渴飲着雨水生咀着妖獸内膽,不甘心又無可奈何地掙紮活下去,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會怕吃苦了。
師徒兩默默無言地在屋檐下對立了一會,外邊的雪小了點,現出雲開霧散後極為難得的冬日暖陽。
林浪遙吃完丹藥後渾身泛起融融的暖意,他忽然想起一個還沒搞明白的問題,問道:“師父,你這些補藥到底都是從哪來的?”
“換的,”溫朝玄好像說着一件不足挂齒的小事一樣抛出了驚人的回答,“以前殺了那麼多妖魔,剖出的内丹留着無用,就拿去換了藥來。”
林浪遙聽他說完,剛咽下藥的喉頭忽然一陣艱澀,恨不得立刻上手扣着嘴把那些藥給吐出來。
妖丹!要知道溫朝玄不輕易出手,他出手殺的都是修真界極其難除的大妖大魔,它們的内膽剖出來随便一顆就能抵普通小門小派的全部家底,上好丹藥再貴也是可以重新煉制的,但修煉上百年的大妖内丹沒了就是沒了,溫朝玄就這麼!拿去!換藥了!
林浪遙真想找到那個黑心換藥的醫修或者丹修痛打一頓讓他把妖丹吐出。
溫朝玄不知道他腦子裡所想,看見林浪遙呆站在原地拳頭握得梆緊,臉色變來變去,隻當他又犯軸了,一揚眉,問道:“還不進屋?”
林浪遙心情千回百轉,最後道:“哦……”
祁子鋒在屋裡,原想等林浪遙回來奚落他幾句,他知道林浪遙悶不吭聲跑出去肯定是因為不想被留下來,但溫劍尊有他的考量,一方面是林浪遙容易被認出來确實不适合去盧氏山莊,一方面估計是顧慮林浪遙如今修為全無,去了太過危險。
祁子鋒坐在桌邊喝茶,一看到林浪遙跟在溫朝玄背後進門,就想開口向他耀武揚威一下,可他還沒開口,便感覺好像有點不對勁,林浪遙看着怪怪的,到底是哪裡怪呢……
少年的視線落到林浪遙持劍的右手上,林浪遙注意到他的視線也跟着低頭看了一眼。
林浪遙的青雲劍先前因為他失了修為的緣故,大好的神兵利器卻與凡鐵無異,即使拿在手中也黯淡冰冷,得不到半分回應,而如今,依然是那把劍,卻散發出淡淡的青色的鋒芒,顯現出不戰而威的仙劍氣勢。
邱衍說:“你入道了?”
“是啊。”林浪遙伸了個懶腰,兀自上榻去繼續盤腿打坐。
“恭喜。”
小醫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嘴甜總沒錯,于是也跟着說了句“恭喜”。滿室的人裡,隻有祁子鋒震驚不已,一副被天雷劈過的模樣,茶水漏了一身了都沒發現。
邱衍敲了下他腦袋他才醒過神來。
“如今知道,天外有天了吧。”邱衍點醒他,“還不加緊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