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顯現出一個男人的身影,與溫朝玄面對面站着。
那男人隻看面相還算儒雅,兩道細長的眉上挑,有幾分得意之色,唇上蓄着一點胡,唇不動便有笑相。
連獨自一人鑽牛角尖的林浪遙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走了過來,“怎麼是盧文翰。”
鏡子裡的男人正是盧氏山莊的莊主。溫朝玄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讓他專心看。
鏡子所溯洄的是一段記憶,盧文翰正在屋内對鏡穿衣,他整理好衣袖後忽然轉過身背對鏡子,走到鏡子對面的一面牆前站定。那面牆上挂着張巨大的白卝虎皮挂毯,挂毯下是個刀架,盧文翰将他的霆雪刀往刀架上一放,掀開的虎皮後便出現了一扇黑洞洞的門,不知通往何處。
他一松手,整個人走入挂毯後消失不見。
林浪遙也轉身走向虎皮挂毯,正伸手準備揭開,忽然被溫朝玄一把攥住手腕。
溫朝玄面色沉着,側着臉凝神靜聽,不消一會兒,他好像聽出了什麼動靜,立刻拉着林浪遙閃身躲到一邊垂簾後。
他們躲藏好的下一秒,從簾子縫隙裡就看見牆後伸出隻手掀開虎皮,據說在閉關的盧氏莊主盧文翰走了出來。
林浪遙心裡虛拂了把冷汗,若不是溫朝玄警覺,這可就要面對面撞個正着了。
林浪遙被自家師父一手按在肩上壓制住不能動彈,于是轉頭朝他做着口型道:要麼現在出去打他個措手不及?
溫朝玄緩慢地搖了下頭,示意他等一會。
盧文翰進屋子先是拿起自己的佩刀,轉身朝屋外喊了個什麼名字,很快一名弟子推門而入。
弟子低頭行禮道:“莊主。”
“我閉關這幾日,”盧文翰說,“莊内可有什麼事發生?”
弟子回道:“莊内沒有什麼事,就是武陵劍派的邱劍尊帶着他們的少主今日上門來了。”
盧文翰有些奇怪,“武陵劍派的?他們有什麼事。”
“他們說帶來了有關林浪遙蹤迹的消息,少莊主帶着幾名長老正在接待他們。”
盧文翰冷笑一聲,“林浪遙?從欽天峰被廢修為那天後就沒聽聞過他的行蹤。武陵劍派……那群劍修怎麼會突然如此好心來告知這件事。”
弟子說:“回莊主,因為昨日天工閣的掌門慘遭毒手,據說就是林浪遙殺的,天工閣現在正四下通緝林浪遙的蹤迹呢,而天工閣掌門死的時候,武陵劍派的那兩位也正在天工閣做客,與林浪遙對上了。”
盧文翰沉默了一下。
“這麼多事你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
弟子連忙陪笑,估計是事兒一下發生太多,他也不知道從哪個先說起。
盧文翰揮了揮手,“罷了罷了,死就死了吧,讓他們與林浪遙相殺去,反正換誰當掌門對我山莊都沒差别。武陵劍派那邊,讓卓兒好好招待就行,林浪遙如今已是喪家之犬,不足為懼,有什麼消息再來報我。”
弟子應了一聲便又退下去了。
銀緞垂簾後,林浪遙掩不住眼中詫異地看向溫朝玄。他們一直以為天工閣掌門應當是盧氏的人殺的,可是聽盧文翰如此不在意的語氣,他應該也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那麼問題來了,人不是盧氏殺的,也不是林浪遙他們殺的,天工閣掌門到底為何而死?
溫朝玄沒說話,朝林浪遙做了個手勢,然後按着劍緩緩後退,隐身進内室的陰影裡。
盧文翰不知道自己卧房之中正藏着他口中的“喪家之犬”林浪遙,眼看外敵已攘清,舊仇也得報,盧氏山莊崛起稱霸修真界指日可待,他心情頗好地轉過簾子往内室走,接着就猛然撞上個紅衣人影。
縱然是修真界知名的世家掌門在卧房内驟然看見陌生人影時也會大驚不已,盧文翰倒抽一口冷氣,反應極快地拔刀指向紅衣人影,正想質問何人膽敢擅闖,那紅衣人轉過頭來,卻是個掩着面的女子,一雙秋水明眸幽幽地望着自己。
林浪遙掐着嗓子,猶抱琵琶半遮面地說:“死鬼,你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嗎?”林浪遙笃定這家夥在外情債無數,決定詐他一詐。
果不其然盧文翰開始面露遲疑,如果是男的他這會兒就可以直接喊人進來将他拿下,然而是個女子,他倒真思索着會不會是自己的哪個老相好。
盧文翰放緩語氣說:“你這樣遮着臉叫我如何相認……”
“我怕漏出臉會吓死你,”林浪遙想了想,剛好把他搜尋出的那傳情信丢出去,盧文翰看了眼飄到腳跟前的紙,臉色大變,“這是分明我放在屋中的……你到底是何人!”
“糟糕,被你發現了,”林浪遙隻能放下手,徹底轉過身正面對着他以真面目示人。
如果說之前是驚詫,現在就是真正的大驚失色了。林浪遙雖然化妝化得太濃,但隻要熟悉他的人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他來,像盧文翰這種曾經三不五時就要被叫到朝天閣去陪林浪遙開仙家議事,長久來備受折磨的世家掌門,對他的這張面孔記憶深刻簡直深入骨髓,就算化成灰也忘不掉。
沒想到還會再面對這個昔日夢魇,盧文翰大驚之下全然忘了林浪遙已非曾經的林浪遙,第一反應還是下意識轉身想逃。
而他一轉身,便剛剛好對上了等候已久的溫朝玄。
溫朝玄一劍鞘抽去,就叫他昏死在地。
林浪遙走過去踹了一腳,踩在他身體上道:“我都說了,漏出臉來吓不死你,你看你偏不信。”
溫朝玄見他這跋扈的模樣無語片刻,“……還站着幹什麼?拿上他的刀,放到刀架上去。”
“诶!”林浪遙一轉頭馬上變了臉,狗腿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