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山莊裡充斥着惶惶不安的氣氛。
剛出關的莊主突然被弟子發現橫死在屋内,消息才傳了一會兒,那名弟子就被少莊主命人帶去關了禁閉,長老吩咐全莊上下都不許聲張此事,嘴是被戒嚴了,但念頭是無可束縛的,所有人心裡都忍不住在想,莊主這麼一死,盧氏血脈是真的人丁凋落了。
九原盧氏一脈代代相傳,子嗣卻并不繁榮,老莊主死了,莊主夫人死了,現下莊主也死了,如今盧氏的血脈,真就隻剩下少莊主一人。
盧卓站在屋檐下,身後的房裡就停着父親的屍首,他卻不想進去多看一眼。
長老走出來,對他說:“莊主的身上并無外傷,經脈丹田也毫無異樣,看起來似乎是……神魂受到了傷害。”
在修真界裡,隻有妖、魔兩類能對人的神魂造成傷害。
盧卓說:“他養在地宮裡的那個東西,你去看看,還在不在。”
長老臉色一變。
盧卓轉過身,微微笑着看向他,“驚訝什麼?我是少莊主,我父親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我?就算你們不講,我最後還是會知道的。”
這話說得确實沒錯,畢竟他馬上就要成為整個山莊的主人了。
長老醒過神,臉色僵硬地進屋去,過了沒一會兒,一臉蒼白踉跄着走出來道:“不在了,那……那妖物已經逃了!”
盧卓顯得并不意外,他聽見院外傳來腳步聲,回過頭。莊内弟子氣喘籲籲道:“禀,禀少莊主,武陵劍派的邱劍尊與祁少主想要求見……”
盧卓想也不想道:“不見,與他們說我暫時無法見客。”
弟子面色漲紅,似乎很為難,下一秒英姿飒飒的邱衍穿着一身玄衣抱着劍,衣袂飛揚地走進别院。祁子鋒跟在邱衍身後。
盧少莊主看見兩人後愣了愣,目光下意識追向祁子鋒,祁子鋒偏着頭看地。盧卓回過神,得體地笑了一下,面上帶出幾分蒼白,“家父驟然辭世,還恕我無法接待了。”
“請節哀,”邱衍點點頭,善解人意地說,“不過少莊主抓住那位謀害盧莊主的兇手了嗎?”
盧卓模樣微訝,“邱劍尊是否有什麼誤會?家父是因為修煉時靈力暴動,再加上本身就有沉疴未愈,所以才不幸過世。”
“是嗎,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
邱衍雖是詢問,但腳步已經直接朝停着盧文翰屍首的屋内走去。他如果想硬闖,盧卓是沒有辦法阻攔的,無奈,隻能跟上。
一進屋,邱衍先環顧了一下四周,轉過頭來,嚴肅認真地看着盧卓道:“少莊主也不必隐瞞了,實際上我這邊有一位道友,正知道兇手下落。”
“劍尊慎言,”盧卓也斂了表情,一副想送客的模樣。
彼此心裡其實都心知肚明對方在打什麼主意,邱衍不與他多解釋,錯開頭望向門外,随着他的視線,溫朝玄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他攜着兩個人影姗姗來遲。
盧卓認出其中一個矮的是邱衍的“孩子”,另一個是有些眼熟的陌生青年。
身為山莊未來的主人,他當下生出一個不可控制的念頭:盧氏山莊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多人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的來去自如?
不待他這個主人發話,白衣劍修已經一揮手,将身後的門合上,他掃了眼在場諸人,以一種強大的壓迫氣勢,令所有人身上徒增一層無形壓力,面若冰霜地說道:“事情也該有個了結了,我知道元兇就在這間屋裡。連奪兩條性命,還不打算收手嗎,你是自己出來,還是需要我請你?”
絲絲冷風順着敞開的窗吹進來,盧文翰的屍體蓋着一層白布就躺在裡室,如此氣氛下溫朝玄的話,叫所有人陡然感到一陣寒意。
屋内安靜得可聞針落。
連林浪遙都被奇怪的緊繃氛圍傳染,忍不住想開口讓師父講快點吧。溫朝玄瞥了他一眼,從袖子裡掏出一枚鏡子,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的動作——
他将小巧的菱花鏡随手擲在地上,掌中白光蓦然一閃,承天劍應而招出。他擡起劍,就要朝着鏡子斬去。
窗扉忽然大動,好像屋内憑空爆出一陣強烈的風流,所有人忍不住擡手一擋,室内全部門窗同時被震開。
再放下手時,屋内中央多出一道人影。
那是個看起來約摸雙十年華的女子,她一襲淡色衣裙,像片憂愁郁結的青色雲霭,仿佛一陣風吹來就能散開。
邱衍幾人從未見過她,都流露出好奇的神色,盧卓微微忡怔,發現事情與自己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樣,忽然,好像認出了來人,“是你?!”
女子轉過頭,她有着一張絕頂清麗的面容,見之如清風徐來,令人心曠神怡。
屋内還有一人與盧卓一樣詫異,而且更多添了幾分迷茫,還有不解。林浪遙的聲音像是在夢中,帶着猶未清醒過來的茫然,諸人就聽見他呢喃一樣地說道:“烨鸾?你沒有死?……”
高烨鸾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你看我如今的模樣,像是沒有死嗎?”
她的身形在清明日光下,如魂體般透明輕盈,也難怪像陣一觸即散的煙。
林浪遙神色複雜,喉頭艱澀張口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屋内陷入長久的寂靜。
故舊相逢,誰也沒想過會是如今這般物是人非模樣,高烨鸾沉默良久,最後凝視着他的雙眸,清淺一笑,就像是單純的久别重逢那樣,帶着懷念打招呼道:“好久不見。”
這簡單的一句,令兩個人都不由自主被帶回到很多年前,秦嶺秋風蕭瑟的那個夜裡。
兩個同樣孑然一身的年輕人在終南山下相逢,一拍即合,破舊驿站酒館外下着經夜不斷的細雨,高烨鸾提一壺酒,在他對面坐下問道:“你是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的?”
“我師父死了,”林浪遙百無聊賴地看着燈花,“我一個人在山上待着沒意思。”
“哦……”
高烨鸾理解地說:“沒事,我師父也死了。”
“你師父是怎麼死的?”林浪遙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