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抵達城外的時候申時過半,還未到太陽落山的時候,城門口卻冷清緊閉。
秦都背靠太白宗,乃是渭北最大的城池,凡人雖有宵禁的規定,但現在還未日落,不應該這麼早就關了城門。
三人都覺得有些反常,溫朝玄說:“禦風進城看看。”
靈駒暫且栓在城外,他們馮虛禦風飛上城牆,倚靠着角樓看去,偌大的城池一眼望不到盡頭,但目之所及的地方不見任何人影。整個秦都安安靜靜,門戶緊閉,風吹過無人的街道,空蕩的燈籠在屋檐下晃着,就好像一夕之間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撤離了這裡。
“這是怎麼回事……”祁子鋒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說。
他雖不常來秦都,但印象裡的秦都是個繁華熱鬧的地方,絕不該如此冷清。
林浪遙左右環顧一番,突然爬到角樓頂上張開五指感受迎面吹拂來的風,等他從角樓上下來時,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好重的魔氣和妖氣。”
通常來說,凡人聚集的地方魔氣都不會太濃盛,因為人的生氣滋養天地靈脈,靈脈誕生的靈氣又與魔氣相斥。秦都這樣巨大的城池,至少有幾十萬人,又倚靠着一流仙門太白宗,如何也不該魔氣泛濫到這種程度。
祁子鋒說:“秦都的人都還活着嗎……該不會……”
林浪遙打斷他的猜想,“怎麼可能?這麼大的城,如果全城的人都死光了,此時盤踞在這裡的就不應該是魔氣而是死氣。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應該隻是躲了起來,沒有出門。”
這個解釋最為合理。秦都内妖氣如此沖天,必然是有強大的魔族進入了城中,而百姓驚慌害怕之下為了自保,隻好選擇閉門不出。
林浪遙比較奇怪的是另一件事。
“太白宗的人呢,”林浪遙說,“魔族明目張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作祟,就沒有人出來管管?”
太白宗距離秦都不到一百裡路,站在城頭肉眼可以望見太白山峰頭隐隐約約的輪廓,這對修道者來說是個不遠不近的距離,馮虛禦風也需要幾個時辰,莫非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太白宗還沒得知消息?
林浪遙把自己的想法說了,祁子鋒搖搖頭道:“你不是出身正經宗門,不了解我們這些門派的習慣。一般情況下,每個稍有規模的宗門都會将門派駐地附近的城鎮劃進自己的勢力範圍,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不願意從此地借道經過?秦都雖是凡人皇帝治下的城池,但在修道者眼中,它隸屬于太白宗,象征着太白宗的宗門實力。太白宗有責任護佑這裡的百姓,必然會派弟子常駐在城中,若有弟子在城中,報信隻需派靈獸或者法器傳音,用不了多長的時間。”
“那為何不見太白宗的人影?”
“隻有兩種可能呗,”祁子鋒一攤手說。
林浪遙道:“哪兩種?”
“要麼是他們不想管,要麼是他們管不了。” 不想管和管不了。
這麼大的城,這麼多的人,任何名門正派都不太可能放任不管,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但又是什麼樣的情況,會讓一個龐然宗門覺得無可施救呢。
林浪遙思索着,視線下意識地去追尋溫朝玄的身影。
溫朝玄一直沒說話,側臉輪廓安靜,正專注地望向城中某處,他的模樣讓林浪遙意識到他可能察覺了什麼異樣。
溫朝玄突然問了他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你們現在思考這些,是為了什麼?”
林浪遙和祁子鋒都愣了一下。
祁子鋒說:“呃,因為我們不是要從這裡經過嗎?……”
溫朝玄道:“隻是借道經過,卻不一定要入城。可以将馬留在這裡,自城上禦風飛過,可以多花些時日沿着外城繞過,未必要蹚這裡的渾水。”
話是這麼說,方法也很可行,但叫人聽着心裡卻不大舒服。
溫朝玄回過身,眼眸認真地看着兩個年輕人,像是在等待他們的決定。
林浪遙與祁子鋒對視一眼,林浪遙看見了祁子鋒眼底的一絲遲疑和迷茫。
祁子鋒想了片刻,猶豫地說:“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我的意思是,我們都已經走到這裡了,太白宗又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而不管事,倘若他們真的不來,那這一城的人怎麼辦……”
祁家的家教還是不錯的,祁子鋒偶爾有些驕縱,但心性依然純直善良,脾氣外剛内柔,是個簡單率真的孩子。
林浪遙說:“我要進城去看一看。”
見他先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祁子鋒立刻松了一口氣,跟着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那麼就隻剩溫朝玄的意見了。
溫朝玄微微颔首,說道:“那就進城看看。”
祁子鋒有點驚訝,他原以為溫朝玄會反對的,沒想到這麼輕易就同意了。他這時才應過來,溫朝玄剛才說那番話隻是為了看一看他們兩個人的反應,興許他自己心裡也早已打定好主意要入城。
林浪遙倒是對溫朝玄的選擇并不意外。
他常年跟在溫朝玄身邊,從前在欽天峰的時候,溫朝玄也時不時出去除妖殺魔。師父出門的時候,林浪遙就在家裡等他帶戰利品回來,有時候是妖獸内丹,有時候是獸角獸皮,偶爾還有一些不常見的瑤草琪花,林浪遙見着喜歡的東西就邁着小短腿往自己屋子裡搬,天天拿妖丹當珠子彈着玩。後來他獨自下了山,見到魔族為禍一方,想起昔年舊事,遂學着師父那樣仗劍懲惡。隻是他剖出妖怪的内丹後,把玩在手裡,卻沒了少時的心境,興緻索然地将妖丹随手抛給一個圍觀的小道士,對方詢問姓名,他答道“不過天地一過客”,揮揮手便離開了,一襲白衣灑脫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