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停頓,她偏頭看向洗手間的标志,正在下樓的幾個女生,搖晃的馬尾辮映在斜下方的牆上,她注視片刻,便轉頭向着洗手間走去。
等會再自己過去吧,林歲歲這樣決定後,慢悠悠地走向那寂靜的走廊。
喧嘩聲刹那隔絕,這邊寂靜無聲,洗手間就在拐角處,一轉角就是。空闊的走廊外刮來徐徐微風。
彎彎曲曲的枝蔓伸入,寬大濃綠的樹葉被風一吹,簌簌作響。
不知是因為風聲,還是搖曳的樹葉,林歲歲随意地擡眼望了眼。
風一瞬停止,萬籁俱寂,隐約之間有個身影倚靠着欄杆。
那人身形修長,背脊挺拔。穿着白色襯衫,淡藍色運動服,柔順的短發淩亂飛舞,他卻目視前方,一瞬不瞬地發着呆,整個人松松垮垮之間卻有種清冷的氣質。
風又吹起,林歲歲眉頭輕皺,轉身進了洗手間。
沒一會兒,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拿着軍訓服正準備下樓,卻突然一怔。
要去哪換軍訓服來着。
剛剛在教室時,她自然覺得隻要跟着她們幾個女生走就好,可沒想到自己會有突發狀況,她停頓片刻,想回教室再确認一下。
林歲歲無奈歎了一口氣,視線一晃又定格在那個男生身上,倒不如就近問問他吧,總比當着新班主任的面前說,自己不認路要好,那樣顯得自己過于麻煩。
她沒有猶豫,立刻朝着那個看不真切的身影走去,走進了才發現他帶着耳機正在聽歌,眉目松弛。
她側頭看向他正在望的方向,樹幹遮蓋住視線,隻有層層密密的樹葉縫隙露出刺眼的陽光,還真是會挑地方。
這比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地方惬意得多,以後她要來這背書,效率也會高的。
林歲歲走神之間,男生已經注意到有旁人靠近,于是摘下耳機,垂眸注視着她,面露困惑。
剛剛看不出來,現在一看,還真是高啊,而且意外的好看。
他微微側頭,随着他的動作,光影移動,陽光斑斑駁駁落在他的臉上,瞳孔深邃,在這炎炎烈日下,愈發顯得冰涼。
他真的太白了,像是要消融在一片日光之中。
林歲歲晃了晃眼,抿抿嘴,“同學,能問問你知道接待大廳在哪嗎?”
面前的人看了一眼她懷裡抱着的軍訓服,掀了掀懶散的眼皮,“就是一進校門對面的那棟樓,有玻璃的那個。”
聲線清澈明朗,倒不像長相那樣清冷。
林歲歲眼珠一轉,想起那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玻璃牆,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謝謝你。”
她剛想離開,卻聽到走廊下方傳來聲響,“李好,你可倒好,自己找地方清閑了,找都找不到你,趕緊下來拿軍訓服。”
他叫李好。
那時林歲歲滿腦袋隻有這一句話。
眼前叫李好的男生蹙眉,微微俯身,朝下面喊他的人回複着,“知道了,馬上下去。”
随即,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個人,停頓幾秒,“這邊也可以下去,比較近。”
林歲歲手指發緊,裝着軍訓服的塑料袋發出聲響,裝作不動聲色地回着,“好,謝謝你。”
“沒事。”
李好不在意地轉身離開,那一瞬間,林歲歲聞到一股薄荷清香,在空氣中淡淡暈染,而後悠悠消散。
她呆愣住,深吐出一口氣,跟随其後,看着李好修長的手将耳機線纏繞,揣進褲兜裡,走得漫不經心。
/
接待大廳一片狼藉,地上堆滿了嶄新的軍訓服。
林歲歲在其中翻來覆去,慢吞吞地找到适合自己的碼後,拿着換好的軍訓服和老師道謝後,轉身打算回教室。
走了幾步,她發現接待大廳裡那一面玻璃牆,能望見外面郁郁蔥蔥的綠化帶,也能在模糊間看到室内的場景。
林歲歲無意間瞥了眼玻璃牆,突然間停滞,她在裡面看到了剛剛的李好。
光傾瀉而下,李好不知和身邊的同伴聊到什麼話題,那時眉眼舒展,眼角上揚,笑得肆意,與先前走廊上一眼望去的孤寂感不同,此時更像是一個明亮的高中少年。
她隻是被那笑意所吸引,并沒有因為與之前的氣場不同而感到詫異,她時常隐于角落裡,去觀察别人的一舉一動,這很有趣,所以她深知所有人都是多面化的,無須評價。
隻是此刻她想着,這個人還是笑起來好看些。
盯着他看了幾秒,才恍然回神,趕回了二樓的教室。
林歲歲離着八班老遠,便聽到裡面的起哄聲。
她從前門打了報告進去,發現陳輝抱胸站在講台上,一臉莫名的笑。
教室亂成一鍋粥,大家都在争相換位,相互呼喊自己熟悉的朋友一起坐。
林歲歲聽到夏年的聲音從教室最裡面傳來,“歲歲,快過來啊。”
她望向聲音的源頭,看到夏年明媚的笑,朝着她走去。
“怎麼回事,這是在換位嗎?”
夏年點點頭,望着台上的陳輝,“是我誤會我們的班主任了,我還以為他是魔鬼型的班主任,其實人好好啊。”
“他說現在的座位不是随即坐的嗎,然後說閑着也是無聊,現在就先排好座位,我本來以為就是按身高按入學成績什麼的,可是他說按大家自願哎。”
夏年托起腮,“我現在覺得他人不錯,現在能讓學生遵從自己意願的班主任已經不多了,我要狠狠抓住他。”
歲歲将桌洞裡的書包拉鍊拉開,把軍訓服塞進去,認同道,“是哎。”
她看了一眼講台上靠在黑闆旁的陳輝,沒有想到他還挺浪漫的。
她對浪漫的定義就是如此,給予他們小小的選擇機會。
林歲歲看着其他人都陸陸續續找好同桌,教室的哄鬧聲也漸漸沉寂。
她轉頭看向一旁的夏年,對方正在比劃着軍訓褲子的長度,“那我們就坐一起啦。”
夏年以為林歲歲是怪自己的擅自做主,“啊,剛剛你不在,我就自己做主了嘿嘿,沒關系吧。我在這個班裡沒有熟人,你是今天我第一個認識的人。”
林歲歲詢問隻是想确認一下對方的意願,她此時随意地聳聳肩,“當然啦。”
夏年釋放出一個巨大的友好的笑容,“見你第一面我就好喜歡你,歲歲太可愛了”
可下一秒就耷拉着臉,“隻是前面是于小胖,瞬間心情就不爽了。”
正前方的于鵬飛聞言,轉回頭,“夏姐姐,我們現在不是小學生了,是高中生了好嗎,還不能原諒我?”
林歲歲聽見這句話,直覺他們倆有過節,還是小學時的過節,她好奇但沒有詢問,尚未熟悉到可以談論過往的地步。
夏年眼神一記飛刀,沒有搭理他,哼哼兩聲,便把注意力轉到于鵬飛的同桌身上。
夏年拿筆戳了戳于鵬飛的同桌,女生背脊緊繃,倏地回過頭,像一隻受驚的小白兔,“怎——怎麼了?”
夏年被她的過度反應吓到,眼睛眨巴眨巴,“我叫夏年,你叫什麼呀?”
“陳雀,麻雀的雀。”
“好可愛的名字!”
陳雀恍如被窗外的陽光刺到,隻是眯眼笑笑接着轉過身去。
林歲歲看到夏年一臉疑惑地和她對視,她笑着換個話題,又把夏年的情緒拎高。
來青城一中報道的第一天,相安無事地度過。
但自那天過後的許多年,林歲歲的心裡一直都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