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嗅得到的,無比具象化的存在。
學校裡的花種各種各樣,但都是大俗大豔之花,叫不出名字,隻覺花香嗆鼻。大概隻有蜜蜂趕着追逐,平日裡大家都繞着花壇走,林歲歲想設計師知道,一定傷心透頂。
某個稀松平常的日子裡,學校裡傳出一個大八卦。
高一八班的許飄在教學樓前向高二理科一班的顧成蹊勇敢示愛。
林歲歲有幸在現場目睹全程,但也不知當事人真心與否。
大抵隻有當局人清楚。
那天,第一節晚自習剛剛結束,高一八班的女生們沸騰起來,令男生們詫異不已。
一幫人浩浩蕩蕩地走向高二樓下,理科班就在一樓,四面八方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林歲歲和夏年以及其他的人一起,幫許飄布置現場,蠟燭閃爍着微光,圍成大大的心形。
不明就裡的人見到蠟燭中心站着一個明眸皓齒的漂亮女生,紛紛圍在周圍看熱鬧,也許是校園生活太過沉悶,這種熱鬧必須要湊一湊,畢竟在青城一中當衆表白這種事聞所未聞。
林歲歲見到許飄第一眼時,就覺得她好看。許飄不像夏年是那種幹淨的陽光質感,她膚如凝脂,脖頸纖細,目光充滿野心與自信。
像是無數閃耀的亮片,永遠閃耀,天生就适合站在舞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會停在她的身上。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身後跟着數不清想要上杆子的追求者,卻也陷入單戀的困境。
人的感情真像生物書上的食物鍊。
樓上樓下,輾轉相告,不大的院子裡圍滿了人,好奇的、看笑話的一個個看不清的臉躲藏在人群之中。許飄卻無半分怯意,依舊站的筆直,手背在身後,眼睛亮晶晶的,燈火都映入其中。
許飄頻繁望向不遠處的教室,“喂,顧成蹊學長,人家給你表白,你這樣躲着算什麼回事啊?”
林歲歲也隐沒在人群裡,手裡抓着一隻滾燙的打火機。她也是别人故事裡的旁觀者,隻是别人的故事,滾燙又熱烈,而她的卻見不得光。
夏年翹着腳,張望着,“這麼多人叫他,他怎麼也不出來啊,我們許飄小仙女這樣太可憐啊。”
是誰規定,别人要為你的喜歡負責呢?
一陣微風拂過,燭光搖搖晃晃,林歲歲眼裡閃着光,意味不明地嗯了聲。
夏年半響沒吱聲,歎氣,“但是我還是很佩服她,真的太勇敢了,這事擱我身上,給我錢也幹不出來。”
是啊,這麼勇敢的人,不多見,毫無回應,卻又坦坦蕩蕩。
這件事的結果是,當事人顧成蹊久久未露面,反倒把兩個級部主任引過來。
高一級部主任武江,學生們起的外号叫武松,煽風點火的一群人不敢繼續起哄,四處散去。
許飄那一刻的雙眼像失了光,垂頭喪氣地跟着武江走,可卻時不時回頭看向高二樓。
一場當事人都沒有出場的表白儀式,以失敗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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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一的升旗儀式,許飄面對全校師生作出深刻檢讨。
她深不深刻不知道,但現場的人都印象深刻,因為許飄規規矩矩念完林歲歲幫着寫的檢讨書後,放下稿子,沖着高二理科一班的隊伍,喊了句話。
“顧成蹊,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學妹我有的是時間,咱們來日方長。”
全場響起轟鳴的掌聲,驚歎聲此起彼伏。
夏年目瞪口呆,“許飄——她這是瘋了?”
林歲歲當時隻是擡眼看了一眼,便繼續低頭背單詞,她把話說完,林歲歲才遲鈍地眨眨眼,被她的一番話吓到。不過她腦海裡第一想法是,許飄一定是有強大的背景,不然這麼搞早就被開除八百回了。
這件事後勁很大,夠大家議論一個學期。畢竟大部分人的青春都是安安靜靜的,對于林歲歲來說翹個課就算是天大的事,但這不妨礙他們對于離經叛道的好奇心。
幾天後,全校廣播喇叭裡循環着對于高一八班許飄同學的處分通知。
許飄坐在教室裡聽着,也不沮喪,依舊笑逐顔開。
林歲歲卻毫無作業的心思,筆尖垂在書本上,洇開一片漆黑的墨水。她想起許飄站在主席台上那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驕傲、目中無人,卻讓人無法讨厭。
許飄真的很勇敢,這是林歲歲永遠做不到的事情。
大大方方說喜歡,毫不掩飾對一個人的仰慕,平日裡十句裡少說□□句都是顧成蹊學長如何如何。
林歲歲與她截然相反,一個名字隻敢在心裡嚼爛,從不敢昭告天下。
許飄起碼勇敢登了一次台,而她,永遠隻能在台下看着。
怨不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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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周,高一不聞窗外的春光爛漫,往日熙熙攘攘的高一教學樓,寂靜且壓抑着。他們正在準備五月初的那一場幾校聯考,一絲一毫都不敢松懈。
青城的幾所重點學校每個學期都有聯考,但這次不同,相鄰市的幾所學校都會參與,試卷也是交換修改、聯合排名。
而且他們還面對着一個分岔路,走文科,還是走理科。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所顧慮,于鵬飛向往輕松所以選擇文科,陳雀更擅長文科所以選擇文科,許飄是個藝考生所以選擇文科……而李好會選理科,林歲歲不清楚原因,但是可以預料到。
夏年則是在猶豫之中,林歲歲知道她在猶豫什麼,這樣明目張膽的,把另一個人放在與前途同等重要的位置上,林歲歲不敢說她輕視,也不敢說她誇張。
世上傻瓜太多,因為一個人而猶豫着,害怕做出選擇,又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