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眠點點頭,默默走到窗戶正下方的那張桌子旁邊,扶住桌沿爬了上去。
林榆拉住他:“小越,你想幹什麼?”
“把螺絲擰緊。”
越眠理所當然地回答,手裡拿着一塊剛從一片狼藉的地上撿到的薄鐵片。
聽到有人主動請纓接下這件危險的差事,在場衆人或愧疚或慶幸,總是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氣,除了林榆,她立刻勸阻越眠:
“太危險了!你先下來!”
萬一在加固窗鎖的時候發生什麼意外,越眠能直接被外面的污染物淹沒,就算情況再緊急,也不能隻讓一個沒有戰鬥能力的少年承擔這樣的責任。
越眠沒有聽老師的話,之所以選擇挺身而出,不是因為他想出風頭。
他想得很清楚,他要堅持到路信洲來。雖然他不會死亡,但如果他被困在污染物群裡,就算等到路信洲來救他,也很難向其他人解釋為什麼他能夠在污染物群中死裡逃生,所以越眠必須盡全力避免這種狀況。
越眠向林榆道:“老師,我有一定要再見到的人,所以我必須多堅持一會兒,我相信他會來救我們的。”
少年的語氣太過笃定,林榆忍不住反問:“誰?”
越眠誠實地回答:“路信洲。”
沒人以為越眠說想見的人是路信洲,隻當越眠在說他相信路信洲會來救人。
“他怎麼會來!肅清狀态需要軍事庭長官準令,說不定就是他下令封鎖C區的!”
越眠聽不得别人說路信洲不好,他此刻站在桌子上,比所有人都高出一大截,他氣勢淩人,轉向說話的那個人,一字一句認真地辯駁:
“下令的人絕對不是路信洲,他不會做這種事!因為暴雨,他三天沒有睡過覺,隻在淩晨能稍微休息幾分鐘,現在人還在最危險的霧區。諾亞的每一個人都比他弱小,他卻救過那麼多人,不把任何人當做累贅,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放棄C區?”
那人被越眠說得啞口無言,和越眠有過接觸的人更是瞠目結舌。誰都知道這個漂亮的少年腦袋空空,是同一批裡最晚通過居民守則考核的人,可他居然也能有理有據地說出這麼一番話,一時間,竟然沒人質疑越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關于路信洲的細節的。
越眠卻還不解氣,他伸手,把手裡的鐵片往前一遞:
“你給路信洲道歉,不然就你來修窗戶。”
身後的窗戶傳來更加不祥的呻吟聲,站在高處的越眠卻仿佛毫無畏懼,哪還有人敢和他犟。
那人忙不疊地道歉說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越眠沒聽懂,但大概猜出是在誇路信洲,哼了一聲轉回身面向窗戶,不再浪費寶貴的時間。
窗簾被掀開一個小縫,目睹窗外的狀況,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又煞白了兩分。
層疊的污染物挨擠在窗前擋住了所有天光,像壓縮罐頭似的被擠壓變型,爆漿的組織在玻璃上炸開鋪平,如果不是玻璃質量夠好,屋裡的人早該全見閻王了。
除了幫越眠扶住桌子的林榆,其餘人都不由自主地退到了離窗戶最遠的地方,在牆角縮成一堆。
幸好越眠并不害怕,他目光沉着,很快找到了那個搖搖欲墜的螺絲,可污染物已經将那扇窗戶撞開一道縫隙,越眠來不及思考,用全身的力量死死壓住了玻璃。
這确實是一件隻有越眠能完成的任務,污染物立刻劃傷了他的皮膚,越眠面不改色,他用身體抵住縫隙,借着窗簾遮掩自己已經受傷的事實,同時,被吞噬掉能量的污染物變得虛弱,越眠用盡全力一推,抓住機會合上了窗戶。
越眠快速擰緊螺絲,将窗戶重新鎖好。
也就在這時,越眠腦中一閃而過一個奇怪的問題——外面都是變異的感染者,他沒有在這些污染物裡看到最初見過的飛蟲類污染物。
“小越,下來吧。”
林榆開口,打斷了越眠的思考,越眠點頭,腦海中的問題暫時被擱置,他從桌子上跳下來。
“你站在那兒别動!”
一道尖叫聲叫停越眠的動作,越眠愣愣地擡頭,隻見一個人正擡手指着他,臉上的表情驚恐到扭曲。
“你的手流血了!你被污染物抓傷了!”
怎麼會,自己被污染物傷到的地方應該已經愈合了啊。
越眠納悶地低頭,看到自己握着鐵片的手掌上有血迹。
越眠恍然大悟,他隻注意到被污染物抓咬的痛感,因此忽略了掌心也被鐵片的邊緣給劃傷了,他攤開手掌,向那人解釋道:
“你誤會了,我的手是被鐵片劃傷的,和污染物沒有關系。”
這樣的解釋顯然在此刻無法被人放心接受,那隻指向越眠的手并沒有放下,相反,更多聲嘶力竭的聲音出現,對少年的接近表示抗拒:
“你站遠點!不準過來!”
許多人的情緒已在崩潰邊緣,越眠有點被衆人的反應吓到,不知所措地收回手攥緊了拳,幸好林榆并沒有遠離他,還拍了拍他的肩,寬慰他道:
“不用辯解,等一會兒吧,隻要你過會兒沒有變異,就能證明你沒有在說謊了。”
越眠點點頭,坦蕩的目光在對面那群人臉上掃過。
沒有一個人與他對視,越眠撇了撇嘴,自覺沒趣地移開目光。
漫無目的的視線掃過牆上的排風口,擋闆上的一道道橫杠也像閉着的眼睛,越眠覺得委屈,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就在這時,一個可怕的想法啪地一聲在他腦海中炸開——
消失不見的蟲子、未被堵塞的排風管道。
瞬間,越眠渾身汗毛倒豎,他無比鮮明地感受到名為恐懼的情緒,居然不知該如何表達,隻來得及緊緊抓住了林榆的手腕。
事實上,不論越眠此刻是否開口說話,都已經無所謂了。
排風口開始嗡嗡顫動,下一秒,擋闆被直接撞飛,無數蚊蠅類的污染物蜂擁進室内,直撲近處聚集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