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甯瓷正在自己的寝殿裡。
她的寝殿,不過是慈甯宮裡的一處偏殿,這裡雖是略小,但勝在安靜。所有衣食起居該有的物什,也都一應俱全。為了照顧太後的生活,當初,就算是皇上想要給她擇宮而居,她都拒絕了。
畢竟,自己不是正統的皇室血脈,因故得了個公主的頭銜,還是别擺真公主的架子了。
她心裡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宮裡大大小小的侍婢們,也都知曉她的身份地位。每次送來的生活物什,雖是品質不錯,但跟真公主的規格比起來,還是略次了一等。
甯瓷毫不在意,前世的她什麼都不在意。隻要能細心伺候好太後,這比什麼都重要。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能讓太後相信,為了護駕而擋了一箭的嚴律,當真就是個亂臣賊子呢?
早就聽說,父皇的所有立場都是建立在太後的手中,既然太後不信,父皇那邊更是行不通。
這該如何是好?
甯瓷就這麼左思右想了一整夜,根本不能安睡。
偶爾聽見殿門外,有來往侍衛巡邏的腳步聲,似乎比往常緊急了好幾成,卻讓她本是不能安睡的心,更難安了。
竹葉漏推到寅時末,天也才蒙蒙亮,她便醒了。
她琢磨着,太後昨兒被刺客這麼一吓,定是一夜不能安睡。待太後晨起之時,飲一盞清露菩提甘,應該可以安神解乏些許。
這個時辰,正是去禦花園采摘晨露的好時間。
她以前也在這個時辰去禦花園采摘過幾次晨露,本是熟門熟路的路徑,卻不知怎的,重來這一世的今日,卻讓甯瓷覺得,這條通往禦花園的路,竟是這般陌生。
本是偶有來往侍婢們準備各個宮的晨起事宜,還有行走在宮道上的大内侍衛們來往巡邏。尤其是在乾清宮附近,最是防守密布,怎麼今日這一路走來,竟是一個人都沒有的?
經曆昨兒的刺客事件,理應今天人手更多一些呀!
昨夜,不是還聽見很多侍衛們來往的腳步聲嗎?
正一路狐疑着,忽而餘光一閃,卻見一暗影從另一處宮道那兒一閃而過。
此人的背影清冷孤傲猶如暗箭,他的腳步不疾不徐,甚至是有些緩慢,不像是尋常侍婢或侍衛們的來往身影。更像是……
更像是前世的大婚當夜,嚴律甩袖而出,踏入風雪之夜的身影!
想到這兒,甯瓷的心頭蓦地一驚。
昨兒嚴律護駕受傷,被皇上挽留在宮中療傷,這個正常。既如此,他這會兒休養便是,好端端地出來作甚?
更何況,這會兒也不是早朝的時辰。
再四下裡瞧瞧,眼下竟然一個巡邏侍衛都沒有。
通往禦花園的道路也可以從乾清宮附近繞過,甯瓷便捏着微微發顫的手心,壯着膽子,向着那道暗影方向悄聲走去。
那暗影似乎十分顧忌,走走停停,偶遇前方有幾個侍婢們經過,他也稍頓腳步,掩藏在吉祥缸的後頭。
此番舉動,甚是詭異!
幸而甯瓷與他相隔兩個宮道,否則,定會被他瞧見了。
可等這暗影再度向前走去,最終所進入的地方,卻再次讓甯瓷怔愣不已。
他進入的,正是乾清宮。
皇上似乎在等他。
從他踏入乾清宮内,猝不及防地一陣猛咳,并捂住左肩處的模樣來看,正是嚴律本人!
真是稀奇。
既是要見父皇本人,他這小賊一般的模樣是想做什麼?
*
早膳時,太後對甯瓷端上來的這碗清露菩提甘贊不絕口。
别看太後剛入知天命的年齡,身子有些微微圓潤,可她的身子骨向來硬朗。雖是眼睛四周有了一些細紋,可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巧目流轉,風韻猶存。飲食起居自是皇家最高格的,再加上多年來的養尊處優,她的舉手投足自帶一派貴氣。
一碗菩提甘飲罷,太後笑着對甯瓷道:“甯瓷最懂哀家的心。昨兒夜裡哀家頭疼得緊,一夜不得安睡,正想着,今兒早朝還去不去得。這下可好,你做的這碗菩提甘喝下,哀家的心境頓時大好。”
甯瓷一邊幫嬷嬷們收拾碗筷,一邊道:“這可好,今兒早上,我在禦花園裡接了不少清露,尤其是那一片滿樹杏花,清露最盛。明兒早上,我再去接一些。”
正說着,大太監達春奉上準備好的衣物,太後方才想起:“瞧瞧哀家這老糊塗了,今兒不早朝。甯瓷,等會兒你陪哀家一起去一趟皇極殿,刺客抓到了,今兒在那嚴審。”
甯瓷微微一愣:“我……也去?”
太後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說:“你昨兒不是說夢見嚴律是佞臣,企圖謀權的嗎?今兒,哀家帶你去那兒親眼瞧瞧嚴律,你看看他,像不像夢裡那個謀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