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娘垂下眸子,盯着手中的蠶絲,心緒有些起伏不定。
過了片刻,她嘴角微翹,含笑道:“我從南京來。”
衛璎聞言面露羨慕:“我聽說南京有很多絨花工坊,女子若會做絨花,就能自己養活自己。”
“是有這樣的事,但很少有這樣的人。”簪娘擡眸看她,“技藝是不能輕易外傳的,你為何不藏私?”
衛璎先前的舉動令她震驚,她的技藝雖不錯,卻不擅長創新,所以她把能耐都點在模仿上,也因此她在南京的名聲很不好。
佟佳氏找到她時,她饑寒交迫,險些沒了命。
入了皇宮,得知佟佳氏的要求,她能猜到她這麼做會給人帶來怎樣的威脅,卻沒有絲毫猶豫地答應下來,隻因她想活着。
“絨花技藝若能流傳出去,那這天下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女子能養活自己?”衛璎不答反問。
簪娘狐疑地看着她,見她一雙杏眼裡充斥着天真,聲音微沉道:“她們的家人和丈夫不會讓她們有這個機會,且她們若是沒有家承或師承,别說進絨花工坊,就自己做絨花首飾賣都難如登天。”
南京的絨花工坊是鼎盛,可那都是壓榨簪娘而來,外人看到表面就心生羨慕,誰又知那一間間矮小的屋舍裡埋葬了多少白骨?
聽出她話中的意思,衛璎神色不變,語氣卻輕而緩:“女子不易,所以我們得抓住機會。”
簪娘聽言,淡淡一笑:“志氣不小,可你是個宮女,哪有什麼機會?”
衛璎眸色晦暗不明,嘴角微彎,露出一抹淺笑:“姐姐跟我想得不同,我想你會來到京城,也是覺得貴族能給你機會吧?”
簪娘眼中出現一絲落寞:“我隻想活。”
簡潔的四個字飽含濃郁的情緒,仿若絕望之人終于抓住了一份救命稻草,衛璎面上沉默,目光微不可見地往簪娘的一雙天足掃一眼,然後把手中的成品交給她。
“姐姐是有天賦的人,我一見姐姐就喜歡,所以我很樂意把一些小技巧分享給姐姐,但創新不易,姐姐若想靠模仿壓制我,隻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簪娘聽她話裡有話,瞬間明白她知道自己偷師成功後,會給她造成這樣的麻煩,但她對自己的技藝很自信,方不懼佟佳氏落下的算計。
她目光有一瞬的動容,思緒漸漸飄遠,等過往的繁雜情緒在心裡淤積,她忙吐出一口濁氣道:“我叫徐引玉。”
言畢,她垂眸整理着蠶絲,準備融合衛璎說的技巧模仿她做的首飾。
衛璎望着她認真的側臉,溫柔笑道:“徐姐姐,佟佳妃天真爛漫,最在意皇上,她對絨花工坊的在意來自皇上,所以她隻要結果,不要過程。”
“你是一個很不錯的人,佟佳妃能看明白這一點,她會給你機會的。”
徐引玉點頭:“我見過她。”
多餘的話,她不說,衛璎知曉她的話中意,不再多言,默默做着手中的事。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就到了端午,景仁宮上下穿着新衣裳,喜氣洋洋地站在庭院中替佟佳氏招待受邀而來的妃嫔。
衛璎和徐引玉也被拉了壯丁,端着被紅繩套着的粽子去室内擺放。
粽子很是小巧精緻,桌面又有巴掌大的絨花做點綴,襯得略帶熱氣的室内似有百花香氣撲鼻而來。
衛璎嗅着花香,目光掃視大大小小的絨花飾品,贊歎道:“徐姐姐是把南京絨花的制作技藝交給内務府的人,并讓她們結合我給的小技巧做了一些創新吧。”
徐引玉點頭:“我的天賦不如你,但内務府人才濟濟,我隻需和她們說一聲,她們就能推陳出新。”
神色頓一頓,她發愁道:“這些飾品都是她們熬夜做出來的,可也不知為何,成品不如你在我面前做的。”
衛璎一針見血道:“是色彩的問題,這才導緻她們做出來的絨花立體感不強。”
“我本以為這是一個小問題,隻要學你就能解決,沒想到學得再像,也越不過你。”徐引玉恍然大悟,然後明悟衛璎的天賦有多高。
她想着佟佳妃的自信,心裡莫名躊躇,但宴會已開始,她隻能硬着頭皮上了。
衛璎察覺到她的緊張,柔聲安撫:“你的技藝有目共睹,佟佳妃會看到你的好,繼續重用你的。”
徐引玉無法理解她對自己的善意,卻清楚這份善對自己有極大的好處,她欣然接受。
隻是看着衛璎如雲霧如夢似幻的面容,她又覺自己的小心思上不了台面。
她有心想回避衛璎,卻因為丹桂的安排,不得不跟她相處。
她心底不由升起一抹糾結,面上也帶出些許來:“你不擔心嗎?”
衛璎把最後一盤粽子擺好,就轉過身來看着她道:“主子若有打算,我作為宮女隻能接受。”
“你們滿人……很奇怪。”徐引玉的聲音很細弱,卻足以讓衛璎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