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華連衣架帶衣服扔進袋,往床上一坐,看吳建英任勞任怨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你舍得?”
“舍得什麼?”
“錢啊...”吳建華不忿,“你不是說雷子急需用錢嗎?怎麼還把錢給她?”
幾個月前,她還打電話向自己借錢,誰知道程歌一說交錢,她毫無保留的把錢給程歌了。
腦子進水了啊?
吳建英蹲身,拿走衣服裡裹着的衣架,然後提着衣服,摸衣兜有沒有東西,歎道,“養老院什麼都有,我們拿錢也沒地花,園長需要錢,給她便是。”
“你倒是大方,對我怎麼不這樣?”吳建華嗤鼻。
吳建英哭笑不得,“我啥時候對你吝啬了?”
反正沒有對程歌大方。
程歌沒有聽牆角的習慣,聽出吳建華的聲音就徑直進了203宿舍。
“阿姨,灰大,戴口罩...”她把口罩給衣櫃前的李淑芬。
李淑芬摘掉手套,下巴朝淩亂的床單,“你掀開床單瞧瞧...”
“怎麼了?”
“你打開就知道了。”
程歌算是明白了,養老院的人喜歡賣關子,張大爺是這樣,李淑芬也是這樣。
但李淑芬的語氣和表情要可愛得多。
她繞過快裝滿的塑料袋,抓住粉底紅花的床單,往上一掀,幾張紙币飄了起來。
而白色床墊鋪滿了紙币。
百元的,五十元的,二十元的,兩元的,一元的,五角的...
李淑芬說,“唐八妹侄子侄女多,每次來看她都會給她錢,你一說找錢,我就想到她了。”
唐八妹是家裡的老幺,女兒生孩子難産沒保住,幾年前丈夫得了癌症,是村裡的五保戶,照理說不來養老院也不會餓死,但她就是喜歡這兒。
來的那天可風光了,一輛輛轎車,把停車場都占滿了。
李淑芬豔羨,“整個養老院,就她最有錢了!”
程歌記得唐八妹。
話不多,愛坐在花園裡看人下象棋,是個非常有故事感的背景闆。
好多鏡頭都有她。
她不讨厭出境,但誰要跟她說話,她就會表現出非常抗拒的表情。
程歌拿起陳舊但平整的紙币,輕問,“我怎麼沒見她侄子侄女來過?”
“平時要上班,年底才會來。”
兩千六百四十五塊八,程歌掏出小本子,“唐阿姨原名叫什麼呀?”
“不知道,大家都喊她唐八妹。”李淑芬說,“找身份證看看就知道了。”
床頭櫃的抽屜拉開,裡面是厚厚的相冊。
九十年代的透明相冊,有些邊角壞了,用透明膠粘起來的。
但照片保存得很好。
涼席上蹬着腿的小嬰兒...背簍裡啃手指的小娃娃...紅薯地抹淚的小女孩...紅底藍衣的初中生到穿着白色婚紗的女孩都有。
“園長,這些照片怎麼處理呀?”
“照片就放抽屜裡吧。”程歌把相冊放回去,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去了202。
吳建英搬到這間宿舍後簡單整理過,進度要比隔壁快,程歌把口罩給她們,“要是看到照片之類的就放抽屜裡。”
“好。”
程歌捏着本子走了。
吳建華心虛,等程歌進了204,嘟哝,“也不知道她聽到沒?”
“應該沒有。”
也是,以程歌的脾氣,早踹門掄凳子打她了,不可能這麼平靜。
吳建英勸她,“往後大家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和和氣氣的過吧。”
“我也就在你面前說說而已。”
在程歌面前,她氣都沒吭一聲。
養老院的門隻有程歌能打開,得罪她,哪天自己出去回來她不給開門怎麼辦?
吳建華還沒蠢到那個份上。
程歌在204宿舍也找到錢了,兩塊四,全是硬币,放折千紙鶴的塑料罐裡,另外,她還有個發現,老人們的身份證和電子設備沒了,莫不是沒有跟過來?
左右沒啥用,沒有就沒有吧。
她從書桌開始收拾的,想到張大爺他們随時會回來,隔幾分鐘她就得出去看看。
這兩天霧氣不重,在走廊上就看得到大門的情形。
不過從她看到人再下樓穿雨衣雨靴出去開門需要時間。
她到大門口時,張大爺扒着鐵門前後晃,老臉成了豬肝色。
沈星宇怕他氣出病,輕輕順着他胸口,“呼吸,大爺,深呼吸...”
張大爺張着嘴,雨水流了一嘴。
而他們身後,站着一群骨瘦嶙峋的人。
程歌沒有開門,“咋回事?”
張大爺鼓起眼,眼裡怒火熊熊燃燒。
程歌踹門,“問你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