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時,為了照顧一些家中沒有祖産生活捉襟見肘的官員、以及整天吊兒郎當不事生産的皇親宗室八旗子弟,康熙便給了一個恩典——允許衆人向國庫借銀。
原本是一片好意,想着實在困難就先借了出去給他們周轉支撐一下也不是什麼大事兒,還能彰顯出自己的仁愛之風。
誰曾想,憑他再怎麼精明也還是算漏了一點——人性。
他滿以為借錢度日這種事兒委實丢臉,除了那些個真正艱難别無他法之人,大抵也沒誰能願意出來丢這個人。
可事實上人性本貪婪,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則,一時間竟是紛紛争先恐後湧向了戶部。
臉皮子一抹就開始哭窮,這個張嘴十萬那個張嘴二十萬,一個個那口氣可别提多大了,仿佛是鉚足了勁兒在掘金山似的。
眼看情形不對,人已經被架在火堆上的康熙想後悔也都晚了。
堂堂帝王不可能出爾反爾,更何況他還是個極要臉面的帝王,更不可能厚顔做出自打嘴巴之事。
小氣吧啦寒酸至極,委實丢人,遂便也隻能硬着頭皮認了。
想起這樁往事,康熙到現在都還止不住牙疼,長歎一聲,“此事迄今已足有十餘年,卻愣是沒幾個人主動還了的,昨兒戶部大緻算了算,粗略估計這筆數額竟高達千萬。”
“嘶……竟這樣多?”胤祯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再看其他人,除了胤禛以外無一不是一樣驚愕的表情,顯然都不曾想到這筆數額之巨。
不過扒拉手指頭算算卻又仿佛不那麼吃驚了,但凡借了錢的人少則幾千多則幾十萬,零零總總加起來真就是輕輕松松破千萬。
“朕原還想着等着看看他們何時手頭寬裕了,卻誰想……”康熙揉了揉腦袋,很是惱火,“一個兩個都是吃進去就不樂意往外吐的混賬,也不想想那可是大清的國庫。”
國庫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無論是水利工程還是打仗赈災等,樁樁件件都是關乎民生大計山河社稷的大事,一着不慎都會引起極其嚴重的後果。
這幾年他是逮着機會就要暗示一番,可那一個個平日裡最是擅長揣摩聖意的卻突然變成了傻子似的,左右就是聽不懂。
每每但凡流露出一點明示的苗頭,那可熱鬧了,個兒頂個兒的比他還能哭窮呢。
這麼多年下來縱是瞎子也該看明白了,這些混賬早就将那些借來的錢當作是自個兒的了,根本就沒有還錢的打算。
死皮賴臉就是看準了他不會撕破臉讨債。
可偏偏他還的确不能也做不到,真就是被吃定了。
但這錢不要卻也是指定不行的,于是才有了今天這出。
隻不過康熙這個做老子的精明,底下一群親兒子卻也不傻,誰都知道讨債這活兒可太難做了。
若是使出點什麼強硬手段逼迫大臣及宗室、八旗還錢,那勢必會将人都得罪死了,在坊間的名聲必定也不好聽。
這對于有心一搏的皇子來說絕對是個緻命打擊,真到那時候也别再惦記什麼聯絡大臣發展黨羽了,不被人合起夥來暗地裡搞死就不錯了。
可若是手段柔和些,那些人指定還是會有千百種理由死皮賴臉不還錢,到時候錢要不回來又要被皇上怪罪甚至責罰。
落下個辦事不力不堪重任的印象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從中暴露出來的那點見不得人的私心野望。
左右就沒有兩全其美之法,真就是一塊萬不能沾手的燙山芋。
心眼子密密麻麻堪比馬蜂窩的衆阿哥齊刷刷都低下了頭悶不吭聲,甚至恨不能将自個兒原地隐身了才好呢。
見此情形,康熙的眼神不禁暗了暗,目光掃視一圈,沉聲道:“怎麼?都啞巴了?”
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于頭頂之上,令人倍感窒息。
突然間,胤祯擡起頭來,“兒臣并非不願為皇阿瑪分憂解難,而是兒臣知曉自己的性子能耐,您若是要叫人率兵上戰場,兒臣保準兒頭一個跳出來請命,非得将敵軍打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不可,可……”
“眼下這件事兒實在非蠻力可以解決,少不得還是要多動動腦子心思,偏兒臣自來就沒那份彎彎繞繞的本事,隻怕會叫皇阿瑪失望,再萬一沖動行事引起什麼事端,那兒臣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衆兄弟的目光不由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看着他那一臉心直口快的爽朗模樣,不約而同暗罵一聲奸詐。
真要是沒那份彎彎繞繞的心思就說不出這番話來了。
唯獨胤禛忽的眯起眼來,狐疑的眼神連連瞟去,直覺這小子憋着什麼壞呢。
果不其然……
“不過兒臣倒是有個合适的人選舉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