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甯可教子猛如狼,不可教子綿如羊。
可事實證明,教出來太多如狼似虎的兒子也并非是什麼人生幸事。
畢竟老爹的位子就隻有那麼一個,兒子們個個都能幹的結果就是誰也不服誰,非得鉚足勁兒打個頭破血流不可。
哪怕是運籌帷幄的康熙帝,攤上這種事兒也完全失去了掌控力,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們手足相殘。
前期的皇長子胤禔和太子胤礽,後期的四爺胤禛和八爺胤禩,無疑就是其中最為著名的兩對生死冤家。
雖不知具體内情究竟如何,但從四爺上位之後便将八爺革爵并賜名“阿其那”一事就不難看出點東西了。
所謂“阿其那”在滿語中的意思就是狗——再怎麼說也是皇子、是親兄弟,如何就給賜了這樣一個極具侮辱性的名兒,甚至豁出去都顧不上大臣百姓的議論譴責了。
可見四爺真真是恨毒了八爺,恨到甯可毀了自個兒的名聲也要狠狠羞辱他。
不過……
年婠婠暗暗扒拉手指頭算了算,如今還是康熙五十年,這兄弟兩個不至于已經鬧到那般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吧?
誰想這一念頭才剛剛浮現出來,身邊的男人便猛然起身下了馬車。
那渾身的怒火簡直都凝為實質了。
暗道一聲不妙,年婠婠趕忙也跟着下了馬車。
這頭人還未曾站穩呢,就看見男人已經擡腳沖着孩子去了。
當即她就臉色大變,出聲制止道:“使不得!”與此同時疾步上前緊緊抱住了男人的胳膊往後拽,“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了,怎麼能直接上腳踹呢?”
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罷了,看來還比正常同齡人更瘦小,那副身子骨兒哪裡能經得住一個成年男人盛怒之下的一腳?搞不好能給踹吐血了。
被她這麼一喊一拽,胤禛這才如夢初醒般,看見面前孩子滿臉慘白驚恐的小臉兒,不免也心生後怕懊悔。
方才那一幕讓他産生了一種與前世種種重疊的幻覺。
明明是他千嬌百寵養大的孩子,偏卻對着老八掏心掏肺全力維護,埋怨他不念手足情分非要趕盡殺絕,甚至為此而不惜與他争吵得面紅耳赤。
他都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被氣倒過多少回了。
氣恨老八柔奸成性陰險歹毒挑撥離間,更氣恨弘時愚不可及忤逆不孝認賊作父。
哪怕是變成鬼魂飄蕩了三百多年,他也從未能将當初的一切淡忘。
這件事就如同一根刺深深紮根在他的心底,拔不掉碰不得,一碰便是鑽心刺骨的疼。
真真是被氣瘋了。
被及時拉回現實的胤禛看着孩子稚嫩的面容,狠狠做了幾次深呼吸方才勉強控制住暴怒的情緒,咬牙問道:“為何要去旁人家過夜?難不成雍親王府已經不夠你住了?”
許是真被吓壞了,弘時再不敢有絲毫遲疑,紅着雙眼顫抖着聲音一五一十交代了個徹底。
卻原來起因還在前天。
當時他為了李氏去找四爺求情,誰想恩典沒求着,反倒是被劈頭蓋臉落下來的那句話給砸了個暈頭轉向。
打小被寵溺着長大的孩子,哪裡能受得了那種委屈?
傷心之下就使出了小孩子鬧别扭的常用手段——離家出走。
原本他也沒想過自己能往哪兒去,隻知道不想在家裡呆着,誰想才出門就剛好碰見了住在隔壁的八爺。
那麼心思細膩的一個人,又哪裡能看不出小孩兒的那點情緒呢?當即便将人領進了自個兒家裡,更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從小孩兒的嘴裡套出了全部原委。
得知弘時不想呆在家裡,體貼入微的八爺當即便出言留宿。
雖說大人之間的那點恩怨弘時不是不知道,也曾經遲疑過,可最後也不知究竟是被和善慈愛的八叔給溫暖了受傷的心靈,還是出于私心裡那點幼稚可笑的“報複阿瑪”的想法,總之最終他就在隔壁睡下了。
到昨日得知德妃做主免了他額娘的責罰,他打心底便更加确信李氏不曾犯什麼大錯,更是埋怨四爺大題小做不念舊情。
于是乎,在好八叔善解人意的勸慰之下,他便又稀裡糊塗的留宿了。
夜裡卻是翻來覆去睡不着,閉上眼就是他阿瑪那張冷臉,心裡頭實在是惴惴難安,又害怕又心虛,這才有了大清早偷偷摸摸回家這麼一出。
原還想着假裝什麼事兒都未曾發生過就好,卻是打死都未曾想到竟好巧不巧被抓了個現行。
怎麼就那麼寸呢?
是啊,怎麼就那麼寸呢。
聽罷全部經過的年婠婠都忍不住暗道一聲“倒黴孩子”,眼看身邊男人那張臉已經黑成了鍋底,趕忙就說道:“爺,咱們還有要緊事兒呢,等晚些回來再算賬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