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升高後,宋知之才無比認同網上說,果酒喝得時候多止不住,後勁就有多大,待會回去絕對不會再多喝一口。
這家餐館聚集的人大多都西裝革履妝容精緻,他們面上挂着得體舒适的笑容,口中說着宋知之這輩子都說不出的圓滑,卑躬屈膝、阿諾奉承在這裡體現得淋漓盡緻。
為了一個項目、合作,把頭低到最狠、把腰彎到極緻。
宋知之扶着牆穩住身形,穿過三五成群的人群,洗手間内有人整理妝容,有人在鏡子前垂頭喪氣,無一不在為自己生活奮鬥。
他猛然想到,自己休學前後那段急需用錢的時間,也是這樣的狀态,再擡頭又是笑容滿面。
“時總!”有人懇求,“時總,再給我次機會,我沒想到他們對這次項目這麼不負責,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訓,您看這次合作……”
宋知之險些以為聽錯稱呼,直到熟悉沉懶嗓音傳來,登時駐足洗手間外部拐角,沒再往裡一步。
悄悄探頭看去,對方的臉清晰盡收眼底。
時和低垂雙眼死沉冷寂,慢條斯理擦着手上殘留水珠,像是被踩在雷點,張口滿是戾氣:“員工不負責,和你就無關了嗎?”
他嗤笑:“你是積極協助員工共同完成方案,還是當個甩手掌櫃,我想你心底比我更加清楚。”
懇求的人背對着大門,宋知之并看不清表情,倒是能從語調中聯想賠笑的面孔。
這倒是他第一次聽時和用這種語氣說話,比之前處理楊振海時還要冷冰冰不雜情感。
那人笑呵呵道:“時總您這真誤會了!方案創作期間我定是積極配合的,反倒是那群員工一個個懶散得不成樣!”
剛說完,一道聲音就從人群中爆發,現場登時一片安靜,或是對這樣的事司空見慣,都是看熱鬧無絲毫同情。
“你TM往誰頭上扣黑鍋呢?!”
外頭一年輕小夥挾着風從宋知之身邊快步掠過,顯然是積壓長久的憤懑按捺不住,指着謊話連篇的人破口大罵。
“我們熬夜加班你去外面風流真以為大家不知道呢?!項目項目不參與,早上來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們劈頭蓋臉罵一頓,怎麼?我們活該當你垃圾桶嗎?!不和你計較是時總誠意滿滿與我們合作,想提攜一步你還真當自己飛上枝頭?”
年輕小夥氣得脖子發紅,說話時青筋都暴起。
被罵的人保持面色沒變,低聲勸誡:“小聲點,這些事我們私下解決不好嗎?非要鬧到明面上,讓大家怎麼看公司?”
小夥本就沒想藏着掖着,洗手間附近圍聚很多人,大多是互相認識的公司高管,這一鬧,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知之越看年輕小夥越覺得眼熟,總覺在哪見過,還沒想起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在看什麼呢……木耳老師?”
他轉頭,對上茶恹恹那雙眼,搖搖頭:“沒什麼。”
茶恹恹環顧一圈:“走吧,一會被殃及就不好了。”
宋知之猶豫片刻,他來這趟的目的就是為了确認那抹身影是不是時和,現在确實沒什麼待在這裡的必要,對方的私事恐怕也不想被自己看見。
想到這他下意識松開扶在牆上的手,沒料到眼前畫面一晃,險些左腳絆右腳,不那麼光彩地倒在衆多精英面前,好在有人扶住了自己。
“謝……”
擡頭正想對茶恹恹道謝,卻發現抓着手臂的手在左側。
而茶恹恹站在右側手剛巧收回,目光好似閃過一抹不悅,在宋知之看過來的刹那迅速轉換溫和神态。
宋知之沒注意到這一轉變。
那隻手能把手臂完整包住還有餘,五指的力道在喧嚣中傳遞,人們都沉浸于吵鬧中央,沒人注意這邊。
宋知之愕然轉眸看去,目光與時和戾氣未散的黝黑雙眸對上,而這戾氣似比剛剛更勝。
試着掙開,男人手跟鉗子似得根本掙不脫,反而握得更緊。
宋知之:“……?”
“你幹嘛?”他皺着眉,在人多的地方放低音調,顯然被抓疼了。
果不其然,時和五指松懈些許,但依舊沒放開,越過宋知之看向好整以暇站着的茶恹恹,輕笑道:“茶恹恹?”
音調好似在挑釁。
茶恹恹回之一笑:“時總,好巧。”
他狀似不經意指指洗手間中:“不解決下?”
時和對那邊漠不關心:“内部的事,不需要我這個合作方插手。”
摻在兩人中間的宋知之抿抿嘴,怎麼覺得……噼裡啪啦的。
“吃完了嗎?”
“啊……?”宋知之反應過來,“吃完了。”
是錯覺嗎?時和對自己說話時,語氣比剛剛緩和很多。
“吃完走吧。”時和說着。
這裡的人素質都很高,見熱鬧結束,圍觀沒多久便散開了,宋知之還沒被吵到頭痛難忍的地步,但也不想在外面待着,便沒拒絕時和的話。
于是準備和茶恹恹打聲招呼:“茶……”
“你們這桌賬我已經結了。”時和搶先一步。
宋知之沒聽懂男人話中含義,也沒看見茶恹恹面上驟然難看的表情,難受地頻繁眨眼不滿時和行為,忍着胃部不适:“怎麼能讓你結賬……茶恹恹老師下次我請你……這次不好意思了。”
半晌,才傳來回複。
茶恹恹:“好。”
雙腿發軟渾身無力,宋知之知道自己即将變成爛泥酒鬼,為了不在外面出洋相,急匆匆拉着時和走了。
“快點快點,我現在超級想躺在地上。”他步伐急促,離開了餐館不再端着,面對時和更加随意。
時和笑言道:“那你躺吧。”
宋知之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太丢臉了。”
眼前呼嘯的車流重影交疊,他搖搖欲墜不自覺向前倒去,地闆急速靠近又驟然停止。
定在這個角度,看着自己腳尖不動了。
整個人以傾斜角無力垂着手臂,選擇擺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