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兩條連廊,左轉三階台階之後,顧驚枝就到了主院門口。
“燕哥哥,你可以走路了!”
少女嬌俏天真的嗓音從院子中傳出來。
顧驚枝從未聽過這個女孩的聲音,她微愣了一瞬。
一個粉衣梳着丫髻地少女站在燕望亭身邊,虛扶着他。燕望亭沒拄拐,步子很慢地向前走。
顧驚枝突然對逝去的時間有了實感,她在青竹苑住得太久了,上回見到燕望亭還拄着拐杖。
“燕哥哥,看在凝兒這麼努力的份上,就讓凝兒留在景王府吧。”少女熟稔地拉住燕望亭的衣角,搖晃着撒嬌。
“可。”燕望亭無奈地應下。
顧驚枝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留下是什麼意思,腳步被定在原地。
“這位……”那個女孩率先意識到門口站着的人,她的目光在顧驚枝挽起的頭發上停滞了一瞬,“夫人是?”
“和你沒關系,回你的院子裡去。”燕望亭嫌棄地扒開趙巧凝的手。還未成婚,就整日跟狗皮膏藥似地盯着,也就趙然受得了。
“知道啦。”趙巧凝撇了撇嘴。若不是為了然哥哥,誰願意整日看着一張晦氣的臉。這位姐姐可真漂亮,幸好已經成婚了,不然沾上燕望亭就倒了大黴。
兩人情态親密,顧驚枝還未插上話,那位姑娘就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你怎麼來了?”
燕望亭沒有要說什麼的意思,語氣裡還帶着未盡的笑意。
“那位姑娘是?”
她原本不該問,可顧驚枝還是開了口。
“是我的表妹。”
燕望亭随口介紹了一句。
表妹……那應當是趙将軍的女兒,自幼養在北地,燕望亭就曾常年駐紮在那處。生得天真可愛,兩個人又算是青梅竹馬,成婚也是理所應當。
“趙小姐風姿綽約。”顧驚枝幹巴巴地誇贊了一句。
“你這話若是被她聽到,尾巴當翹到天上去了。”
他對趙小姐像是極為了解,顧驚枝對自己的猜測更加笃定了兩分。
“王爺要同她成親嗎?”
顧驚枝頭腦發熱,下意識地開了口。
“怎麼可能?”燕望亭忍不住發笑,“她……”
舅父的确有将趙巧凝嫁給他的意思,可是他隻當她是妹妹,而且她同趙然已經私定終身。
私定終身這種事說出來總歸是不太好的。
他的猶豫落在顧驚枝眼中就是一種肯定。
他或許曾經還沒想到同趙小姐成婚,可現下想到了什麼,他們青梅竹馬的情誼,在北地的日日夜夜,還是兩姓聯姻的舊事。
顧驚枝記得,趙家出過幾個寵妃。
“王爺與趙小姐自幼一同長大,她父親又是趙将軍,即便是當王妃,也是極好的人選。”
顧驚枝像是在規勸,字字句句都在替燕望亭打算。
“你?”燕望亭皺了皺眉,顧驚枝向來循規蹈矩,不像是會這話的人。
他的表情有些陌生,看上去不太高興。春日依舊有寒風,灌進顧驚枝的脖子裡,凍得她一激靈,腦子也清醒過來。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王爺,是我失禮了。”
她道了歉,沒看燕望亭的反應,就走出了院子。
燕望亭直覺這件事不對勁,可他隻看到顧驚枝急匆匆的背影。他是被趙巧凝扶出來的,本想着讓顧驚枝扶他走兩步,可人不知為何就走了。
他對着虛空招了招手,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他面前。
“去把燕十五找來。”
***
金玉見顧驚枝高高興興地走,回來的時候卻垂着嘴角。自家姑娘很難過,金玉知道。
顧驚枝常年臉上帶着三分笑,除了很難過的時候,嘴角才會耷拉下來。
“小姐,你怎麼了?”
金玉上前扶她。
“我沒事,我想自己靜一靜。”顧驚枝一個人進了房間。
她不是遲鈍的人,顧驚枝自幼聰慧機敏,差不多半個京城的夫人小姐都和她關系很好。即便是被迫嫁給許青文,也是哭兩天就接受了。
顧驚枝很少有這樣沖動的時刻。
站在什麼身份,她都不應該對燕望亭的婚事指指點點。
她今日做了一件錯事。
可比起同往常一樣做錯事之後的懊悔,更多是心中的酸澀,一種莫名的酸澀與難過。
燕望亭未必會娶趙小姐,顧驚枝冷靜下來後想得很清楚。她生出的想法,不過是看到那一幕之後,自己看多了話本子的腦子擅自加上去的臆測。
那些揣測虛無缥缈,燕望亭是去北地打仗的,那在北地的日子,又怎麼會是青梅竹馬,歲月靜好的呢。
她難過酸澀的是,趙小姐梳着丫髻,而她挽了發。
燕望亭不娶趙小姐,也會娶旁人。
應該高興的,顧驚枝告訴自己,她不是顧驚枝,是天上的神仙,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讓燕望亭娶妻的。
鼻子發酸,眼角的熱淚往下淌,顧驚枝終于不能騙自己。
拉起衣袖,代表着燕望亭情劫的藤蔓生機盎然,幾朵小花苞掩在其中。
“小姐。”
有人敲了門。
顧驚枝昏昏沉沉地擡起頭,她半寐半醒地睡了一覺,沒讓人進來點燈。如今天色已經有些昏暗,房間裡隻餘一束夕陽。
“怎麼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許青文回來了。”
金玉小聲地說。
顧驚枝的确有很多日子沒見過許青文了,不過知道他阻攔聖駕,參奏鎮北侯。
想必這些日子也過得極為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