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意隻是想讓她可以過得可以好一些,雖然說這樣的出發點已經是不可理喻。但是一天一天總是忘了,他們本就是兩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更難以接受的是,他又開始捕捉蘇有夢的情緒。他反複考慮,因為察覺到蘇有夢不開心,而搜索如何讓女生開心這樣的行為真的合适嗎。
在看她笑起來的時候。
自己全身心的放松是他應該有的反應嗎?
正陷入無邊無盡的自我懷疑中,偏偏一個腦袋沉沉砸中他肩膀。
後半段略微偏長的叙事有些催眠,超級喜歡午夜場電影的蘇有夢,被生物鐘打敗。屏幕的光亮照在她的側臉,沐浴不久的淺粉紅溫還留在面頰與鼻尖,嘴唇邊沾着焦糖味爆米花的點點碎屑。
毛茸茸的腦袋比喵喵還刺撓,過敏的情況此刻尤其嚴重。他推不開無所顧忌的喵喵,自然也推不開睡得正香的蘇有夢。
借着光亮伸出手指,又趁着黑暗輕輕擦去她嘴邊的甜膩碎渣。
随即靜靜等待散場,仿佛任何事都沒有發生過。開放式結尾,燈光亮起,蘇有夢懶懶睜眼。
“醒了?”沈堪眠肩頭一松,稍稍坐直活動幾下。
她兩眼發直:“我睡着了?”恍惚覺得自己好像是靠着沈堪眠睡的,他的外套和她是同一款橙花香洗衣液味道,在睡夢中聞到了,很舒服,很好聞。
不想醒。
“嗯,恭喜你,成功來電影院補了個覺。”沈堪眠拉她起來。
“後來什麼劇情?”睡眼惺忪還不忘關心劇情。
仔細回想試圖回答,發現這場電影隻有自己的胡思亂想,幹脆認輸,“我也睡着了。”
蘇有夢一臉遺憾:“第一次看午夜場電影,這麼浪漫的事,竟然睡着了。”
“浪漫不合适,或許可以稱為——有趣?”剛才的思考後遺症還在,一字一句都變得謹慎。
“好吧,那以後我們可以多多發展有趣的活動嗎?”她問。
沈堪眠把爆米花盒子扔進垃圾桶,調侃道:“希望下周的夜跑,你不要睡着就好。”
“那不算有趣啊,”說完忽然對着前面人大聲哀嚎,“慢點走,我還沒醒呢。”
沈堪眠沒理她,一路跑回公寓,站在門口等着蘇有夢罵罵咧咧追上來,面對面拉緊她的外套,丢下一句,“真的缺乏鍛煉,以後每周增加運動項目。”
全當沒聽見,換她大步往裡走,連晚安都不帶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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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堪眠這晚難得睡了個好覺,再一睜眼,已經中午時間,神清氣爽的感覺,讓他有種完全戰勝了睡眠障礙的錯覺。
周天,陳阿姨休息,沈堪眠看手機沒有消息,簡單洗漱後去隔壁,房間很安靜。
她還沒醒?
放低了腳步聲,沈堪眠輕輕走到房間門口,門沒鎖虛掩着,他輕推一道縫,床上被褥整齊,沒人。拿出手機給蘇有夢發消息:【出去了?】
好像聽見一聲震動,聲音是從她卧室傳來的。
折回玄關,拖鞋不在,鞋櫃裡鞋子也沒動過。
他站在卧室裡,又發了一條消息,手機再次震動,可以确定這聲音是從牆邊一整排大衣櫃裡傳出來的。
胸口突然有點喘不上氣,伸手帶上窗簾縫隙,整個房間包裹在黑暗中,再次走回衣櫃面前,看向她的床,隻有一個她帶來的枕頭不見了,那個枕頭上套着她喜歡的枕套。
陳阿姨的話就在耳邊——我每天鋪床,都是整整齊齊的,連根頭發絲兒都沒有......
握着木質把手,輕輕拉開一點,眉頭緊緊皺起,眼睛發澀。
很快悄悄合上,離開房間。
坐在畫室裡,久違地摸出一根煙,這根煙點了三次都沒點着。火燃到手指的瞬間,他才意識到是因為他顫抖的手仍舊沒有恢複。從拉開衣櫃門那一刻起,就沒有停過。
多年以後的沈堪眠個展,有一副始終未被展出的私人作品深藏在他的倉庫。
很多人評論,那一年沈堪眠的作品有謝爾蓋馬什尼科夫的影子,充斥古典主義的優雅和隐晦色彩。
瘦削的蝴蝶骨被白色棉質睡裙包裹,沉睡的臉龐仿佛永遠也觸不到的靜谧湖底寶石。
那一年是他回國的第一個春天。
沈堪眠在畫室呆了一天一夜,顔料灑滿地毯,窗外落日與黑夜反複交替。
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他一直陷在一個夢裡,一個無比漫長的夢,讓他們都與之抗争很久很久。
他驚醒,起身面向窗外,目光空洞,情緒低落,等精疲力盡再次睡着的時候,夢中的他又打開那道不敢觸碰的門。
裡面空無一人。
他的手也不再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