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靈澈忽然心生恨意。
人前可真會裝啊……
去他媽的皎若雲中月。
這麼個霁月風清的人物,就該被人從高台上拉下來,拖入污泥中。
祭靈澈這種人,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了,未免藝術含量太低,實在是對不起那一聲聲的妖孽、邪修、瘋子。
何況面前是這麼一個故意來看她笑話的賤人。
若是死前不做點什麼,惡心一下這位的名門首尊,在他成仙的道路上絆他一腳,自己這口惡氣如何能咽的下?
左右人死如燈滅,難不成他還能把她的魂召回來不成?
祭靈澈意識渙散,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這麼恨我啊……那我怎麼做,才能讓你原諒我呢,商徵。”
曲無霁面色冰冷,還未回答,她輕笑一聲,忽然擡起手,将冰涼的手輕輕覆在曲無霁的手上,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有話和你說。”
她說了什麼,曲無霁聽不清,隻得皺着眉低下頭。
忽然,祭靈澈起身攬住他的脖子,重重地咬住他的嘴唇!
曲無霁愣住了,滿口腥甜。
風呼啦啦地吹,一瞬間時間都好似停滞。
祭靈澈終于看到曲無霁那冰冷屏障一層一層地碎掉,渾身都在微微顫抖,眼裡正湧現出暴戾的殺意——
她淚水從眼尾流下,直流入鬓發裡,演技浮誇嚎啕道:“你殺掉的是宿敵嗎?不!你殺掉的是你最誠摯的愛人呐!!!””
祭靈澈握住他拿劍的那隻手,用盡最後一絲靈力,猛地将劍刺入自己心髒!
她吐出一大口血,擡起手輕撫曲無霁的臉,似無窮眷戀,柔情無限,然後冰涼的手頹然滑下,在他宛若玉砌的臉上,留下觸目驚喜的血痕。
她倦倦笑道:“恭喜首尊大人,終于手刃宿敵了。”
一聲脆響,她胸口的玉佩徹底地碎掉了,從她衣服裡滑落出來,滾落在泥土裡。
……
山崖邊的風依舊吹着,曲無霁一動未動,依舊将祭靈澈抱在懷裡。
血從她的四肢百骸流出來,将他銀白的袍子徹底染成鮮紅。
曲無霁靜靜地看着她,那被他用仙法保持的屍身,面色紅潤,體溫如常,似乎隻是睡着了般。
她清絕消瘦的臉與月光一起映在他眼中。
她有一雙純黑的眼睛,眼中似永遠有焰火跳動,時而波光潋滟,時而寒光點點,看向他時微微眯起來,含着狡黠的笑意。
他想,一個心從裡到外爛掉的人,竟然有這樣一雙純淨如寒潭的眼睛。
可這雙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
咎由自取。
曲無霁擡起手,撫向自己的臉頰,在那裡似乎還有她唇印的溫度。
他感到了一陣惡寒。
妖人,就是妖人,上不得台面的輕浮妖人。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
為什麼。
曲無霁攥緊手,任碎掉的玉佩紮進肉裡,血從指縫低落,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她就是為了惡心我吧。
她做得哪一件事不是為了惡心我呢?這次更是不例外。
連死都讓人惡心。
邪修就是邪修,貫來會玩弄人心。
曲無霁舒展開了眉頭,嘴角勾起冷笑。
手卻攥得更緊了,鋒利的玉器幾乎要融進他的肉裡。
祭觀瀾,你最好真的死透了。
曲無霁把帶着血的玉佩狠狠甩了出去。
……
祭靈澈終于死了。
雖然人們不知道過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曲無霁唯一的宿敵身死魂銷,自此塵寰之内再無敵手,世家仙門以他為尊,理應是春風得意。
可他前陣子回了太華玉墟,卻閉門謝客,自此閉了關。
聽得他師弟說,他回來那日遙遙望了一眼掌門師兄……
他眉目間有一種淡淡的愠色,好像很孤寂的樣子,負手緩步而行,周身靈壓高得駭人,迫得修士都避開數百丈之外。
至于曲無霁到底在想些什麼,可能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祭靈澈死了,世人統一送她一句評價——
丫的活該。
好好的坦蕩仙途她不走,偏偏向那泥濘難行處。
又可恨此人天資聰穎,狡猾難纏,竟把邪術修得出神入化,最終叫她成了個能呼風喚雨的大邪修。
這些年來剽掠殺戮修士無數,此番不聲不響的死了——
罪有應得。
……
就這樣,液漏斷盡,翻了又翻,人間二十載光陰倏然而過。
二十年。
仙家們多多少少都發現了點不尋常——
二十年來,妖魔似乎格外的消停。
那妖主留下的恐怖滅世預言,竟沒有兌現?
沒有人,把這一切與那大邪修的死聯系到一起。
此間,太華玉墟屠了幾個世家叛逆,與妖魔打了幾場惡戰,曲無霁徹底坐穩了首尊的位置。
而祭靈澈這個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鮮少有人提起了。
而她的勾靈術作為第一邪術,被束之高閣,自她身死魂銷後,從未再現。
管你是什麼混世魔頭,無論從前多麼風光,身死魂銷之後,統統不過是上不得台面的妖人孽障罷了,留給你的隻有唾沫星子,末了,世人喟歎一句:
瞧吧,終究是,邪不壓正。
二十年,她不會再回來了……吧。